初一的時候老師講作文,第一節課拿來當講義的文章竟然是她小學寫的。老師還與同學們說,這篇文章寫得極有靈氣,其實是難學的。
俞夢乖順地把這句話收到耳朵裡,用難為情的低頭保持矜持,心裡打了勝仗似的甜蜜。她沒有告訴同學們,當地文學雜誌,隻要是綴著“榆林夕”落款的文章,都出自她手。
天才嘛,都是低調的,等著彆人來發現好了。
但天才的偶像包袱一抖就掉了。
在俞夢的印象裡,傅老師是第一個覺得她隻是“有點天分”的人。小王子的故事讓她意識到自己還有很多需要學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天才”和“小張愛玲”的稱呼後麵,有多少是真心實意的誇獎,有多少是父親和叔叔阿姨們的人情往來,也隨著她的冷靜審視而被思量清楚。
俞夢認真思考以後,覺得這對於以前的自己來說是一件很不公平的事情。
大人們把她對於文學純粹的興趣,卷進了利益和人情交換裡。
不夠純粹。她在日記裡寫,以大人的視角去揣度孩子的事情,會把所有有意義的事,變得無聊。我不要成為無聊的大人。
初二遇見傅老師,對於俞夢來說,好像童年的泡沫被人驟然戳破,被泡沫掩藏的月亮除了蒼涼還是蒼涼,令人惱羞成怒,之後是無儘的悲涼與殘酷。
傅老師的學生是淩筱筱,川中16屆之後,每一屆都有想要做淩筱筱的人。自己也不過是這麼多人當中,比較早起步去寫作的一個人罷了。
對於傅老師來說,她不至於平平無奇,但絕對稱不上天才。
俞夢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心情很複雜,坦然又遺憾。坦然是因為她早就在初中的時候有所設想,遺憾是因為她到底不甘心她不是天才。
俞夢知道毛姆的故事,知道毛姆原本學的是藝術,但是他覺得自己如果繼續畫下去,隻能當一個二流的畫家,所以他毅然放棄畫筆,選擇開始寫作。
她想成為一個作家,她不想跟傅老師當時說的一樣“僅限於此”,也不想麵臨毛姆的困境,成為一個二流作家。
她多希望對於傅老師來說,自己是個真正的天才,跟淩筱筱一樣。
她不敢像初中時候一樣不知天高地厚地親近傅老師,也不甘心像個普通學生一樣跟她打個招呼便過了——她始終想要她的肯定。
初三拿了那個獎杯以後,她受到了很多來自叔叔阿姨們的關注和讚揚。但是她再也沒有以“榆林夕”的名字,發表過任何作品了。
她不是沒有寫過,她隻是不滿意。她將作品的鎖進抽屜,在各種各樣的故事裡兜來轉去,心裡總有口氣出不淨然。
有些人心裡的氣落成百來個鉛字便算是到了頭,而她俞夢的氣非得繞成九曲十八彎,鑽進個天馬行空的故事裡去,那些羅愁綺恨才能找到冤家。
但是她還沒有找到。
水晶燈的白光一閃,她的思緒就像質量不合格的煙花,在“嗤”一聲以後,什麼都沒有了。她再看滿堂賓客,燈火輝煌,觥籌交錯,笑臉盈盈來笑臉往。不知不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