琮三哥之齡不宜太過勞累。
待會多喝些燕窩人參,家嚴一人倒吃不完。
許是我太過沉於傷情,總有不周之處。
還望哥哥海涵。
但有憂慮,也不妨向妹妹說得。”
聽著自家姑娘一本正經的語氣,遞茶傳喚的雪雁暗覺好笑。
紫鵑掐了她一把。
賈琮直視屏風杜鵑:“林妹妹是聰明人,卻也容易自誤。
且沉悶閨閣,世務不大通。
我憂慮的尚有兩點。
其一;乃貴府家財,姑老爺若送進京師賈府。
對林姐姐可無半點益處。
其二;乃林姐姐終身大事,寶二哥也是從來不來實的。
全看林姐姐心意,與對姑老爺如何說。
這兩件事本和我沒關係。
隻當我碎嘴,林妹妹自作打算。”
屏風後一陣沉默。
空氣中隻傳來一股淡淡的幽香、憂傷。
林黛玉對於賈琮的提醒。
一半入耳,一半不入耳。
入耳的是家父財產如何轉移。
既傷感於眼下母親早亡、父親病憂。
又對未來一片茫然恐懼,魂悠悠而無可覓者。
賈琮終是能關心人的人,若無他切實提出。
沉溺於精神世界的她全然不會理會。
不入耳的是寶玉那一事。
想她七歲進京,聰慧早熟。
那時正是精神性格的可塑性時期。
賈寶玉對美人確實也會憐香惜玉。
數年與寶玉一起成長。
那種親密、相互影響、宿世淵源。
卻是身邊無任何一人能與之比擬的。
頑固的官僚家庭有他們的一種烈性。
無論是中世紀的西方還是東方。
東方貴族女人喜歡把指甲蓄長。
代表她們不是乾粗活的**之人。
在儒家規範裡。
女人守節與專一達成普遍共知。
生長於列侯之後、書香門第、進士家庭的林黛玉又怎能避免。
心裡最初中意寶玉,審時度勢地棄之不顧。
寶釵或許能做到,她卻做不到。
感性總要多於理性。
這也是為什麼**舞台幾乎屬於男人的原因。
“嗯,我都記著。”
林黛玉率真地應聲,誇口道:“琮三哥醉心舉業。
幾乎不聞流連閨闈的傳聞,此舉也難能可貴。”
賈琮微微一笑:“林妹妹見笑,我和晴雯她們也並非不能玩鬨。”
“我看不像玩鬨。”
林黛玉搖了搖頭:“那一年你和璉二嫂子爭鬥、幫二姐姐肅清內賊。
以至於後來種種,環弟是小聰明。
人小鬼大,你是大智慧。”
她說得有板有眼,有什麼說什麼。
同時也會因為這種率真,無意中得罪人。
和這樣的女孩聊天,其實是很輕鬆無壓力的。
哪怕這個女孩秀外慧中。
至少卻不藏著掖著壞心眼。
林黛玉也覺得傳聞中的賈琮和現實裡的賈琮是不一樣的。
她這樣說。
賈琮也隻是笑笑。
話匣子打開。
林黛玉卻愈發好奇:“家嚴對你可另有交待?
來日舉業發達,你所為者何呢?”
“姑老爺不交待我大事。”
賈琮知道林黛玉擔心什麼,正色地道:“自然是功業和齊家了。”
林黛玉聞言暗鬆一口氣,如果父親真把她托付給賈琮。
她都不知道該如何麵對了,當下又有點患得患失的。
點頭道:“就和他們出仕當官一般?”
“嗯,也就是富貴和女人,俗不俗?”
黛玉抿了抿嘴:“很俗,但很正經。”
“林妹妹倦了吧,我先告退。”
賈琮適可而止,退回下榻書房。
“都憋死我了,富在山中有遠親。
遠親畢竟不親近,還得端著。”
等賈琮一走。
黛玉直立而起,弱柳扶風地繞紙屏風一圈。
“紫鵑,看看你出的餿主意。”
紫鵑抿嘴笑道:“琮三爺不是寶二爺。
如今姑娘也不小了,端著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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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潮生是揚州巡鹽禦史老爺的出色幕僚。
浙江紹興府山陰人,秀才功名。
浙東學派成員之一。
他奉命拜見林如海之時。
這天林如海又和黛玉談過了,多是些天倫之情。
“點蒼苔白露冷冷,幽僻處可有人行......”
管朝生眼見白露時分,清晨微冷。
台下青苔,一句西廂記戲詞心裡默念。
林如海一去。
他也就失去了一個東家老板。
“管相公請坐,船行定在幾日?”
林如海靠在軟榻上,問道。
“八月二十一,兩淮鹽場的鹽按例分批出發。
鹽運使衙門的運同護送。
那位賈小相公在下見過了,十二歲秀才之身。
實在令我等汗顏。
不過此事他瞻觀即可,不宜插手。”
管潮升烹茶,滾滾的白水衝下,斷然道:“不然豈不可笑。”
林如海望著雨前龍井一陣出神:“在沒有釋褐(中進士)、出仕為官之前。
誰沒有一番治國平天下的抱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