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朦朧也隻是冷眼旁觀,他雖總攬一省大權,府縣學卻不是專司。
賈琮是奉命過來,排在門外。
羅奇才亦想不到陳東生這般大膽、不留情麵。
一來就把矛頭指向他,在他的消息渠道之中。
可不知陳東生和賈琮的關係,他又不是繡衣衛。
但羅奇才精通律法,簡單整理了下情緒,跑進來行禮道:“回稟巡按,學生並無過錯。
巡按大人即便要革除學生功名,可有真憑實據?”
“你要得真憑實據本官已整理好,這便行文府學,你的名字即可劃掉!”
陳東生冷笑,話鋒一轉:“我可以給你個機會,你與賈景之賭一賭?
他若明年中秀才,本官就饒過你。
若是不中,仍舊革除你的功名,好好做個良民!”
“大人......”
羅奇才怒不可遏,這不是再拿他耍猴麼?
同時也後怕不已,他什麼時候得罪了這位巡按?
還冒出來這麼個莫名其妙的賭注?
不對.......陳東生一定和賈景之有關係!
他這是打算讓賈琮踩著自己的臉揚名上位。
而他羅奇才,就是那塊最好的墊腳石!
想到這裡,羅奇才心裡愈發怨毒,咬牙思量計策......
與其馬上革除,不如以退為進,至少先渡過這茬。
他嘴硬道:“學生敢賭,就怕賈琮不敢立契!”
“賈琮,進來畫押。”
陳東生笑嗬嗬坐下,羅奇才憋得麵紅耳赤,這口氣總有一天要找回來。
賈琮麵無表情,走進來畫押完畢。
一直沉默的於朦朧打量他一陣,淡淡道:“陳禦史禮賢下士。
這回賈琮就算考不中秀才,也必然名揚順天府。”
陳東生心裡篤定,笑道:“就算下官不禮賢下士,賈景之也會揚名的。”
“好!那我拭目以待。”
於朦朧笑出聲:“既然你如此信他,本督這兒有個治河難題。
幕僚商議未定,本督命令他試試。”
羅奇才退在一邊,臉色陰晴不定,比啞巴吃了黃連還難受:賈景之!又是你!
雖然治河不是他的專長,但他在宛平見到過賈琮使用的方法。
不見得有多高深莫測,他沒有離開,就想看看賈琮如何出醜。
羅奇才是地方訟棍,遠非陳東生這種官場老油條的對手。
開門見山,輕飄飄一招,就逼得他心急失智之下上了當。
陳東生現在司掌秀才舉人功名,羅奇才先入為主便有畏懼之感,劣勢急轉直下。
賈琮中縣試的希望大,這個他信,但明年十二歲就想考中秀才,他嗤之以鼻。
羅奇才親身經曆過科場,他根本不信庶子出身的賈琮十二歲就能到如此地步。
並不是他狂妄自大,賈琮以前做的破題、八股,他也搜查過。
縣試是有希望的,院試卻遠遠不及,若時文不合格。
陳東生包庇就是作死,他屆時就有了發揮之處。
所以,這也是他敢忍辱接下賭注的原因。
思來想去,他認為自己是穩操勝券的。
不過,無論賈琮中與不中,借著自己幽燕第一狀的名聲。
賈琮的名聲也算打出去了,這個他是真沒辦法,同時他也沒考慮那麼多。
羅奇才智商有限,說到底都是借著背景、權勢再行事。
眾人行出木屋,遠眺河岸。
羅奇才假心假意道:“祝賀景之兄明年飛黃騰達了。
真沒想到,除了宛平縣尊,連巡按大人也對你青睞有加。”
“過獎,過獎。”
賈琮陰陽怪氣回道:“科場艱難,行年八十尚稱童的大有人在。
在下後學末進,不及羅師兄輾轉五州十九縣。
雅量高致,樂善好施,還得多向師兄學習才是。”
“嗬......”
羅奇才自然聽出了他語氣中的譏諷,暗暗咬牙。
麵上仍是和顏悅色:“景之師弟太客氣了,不知秦姑娘可還安好?
那日羅某一見便驚為天人,至今念念難忘,此等絕世佳人。
豈是一介少年孩童、酒囊飯袋能庇佑的。”
“托羅師兄的福,我們過得一天比一天好。”
賈琮見招拆招,麵不改色。
兩人彬彬有禮,你來我往,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親兄弟呢。
雙方家奴卻有些劍拔弩張的氣勢,談不攏。
他們態度很簡單,不像某些虛偽的讀書人,喜歡打諺語。
這裡地處固安城東部,地勢稍微向東南傾斜,他們在河道南岸。
令人驚心的是,即便下榻房屋搭造已經增高地勢,河床的高度卻幾乎與房屋持平。
雖然隔著有一段距離,河水並不會直接衝毀房屋。
但這足以說明河道中泥沙淤積的嚴重性。
賈琮細心觀察,目測固安境內的河道寬度遠超宛平的兩倍,其間可行船隻通行。
然而,在夏秋多雨的季節,河工們搬運、做工極度不便。
不止是天上的陰晴不定麻煩人,大雨滂沱,地上河岸也極為泥濘。
於朦朧當先走出屋外,後邊秦業、陳東生等人跟著。
這位直隸省軍政大權一把抓的大佬。
昂首挺胸,迎風而上,眯眼躲避風沙。
手指河水與縷堤之間的空地:“賈景之,本督素聞汝聰慧多能。
爾等看那處河地,縷堤與河道之間。
下雨泥濘,搬運通行不便,計將安出?”
賈琮正巧審視那個地方呢,低頭尋思著。
一個接一個想法在腦海一閃而逝。
隻見他皺眉沉思,不言不語,忽然扳斷路邊樹枝。
手執樹枝在土地上寫寫畫畫:先是兩點,然後又連成一條線。
瞧著一副裝神弄鬼的模樣,在對他不順眼之人的心裡,無疑是各種腹誹。
羅奇才心底冷哼,故作大失所望地搖頭:“請郎中大人、巡按大人恕罪。
在學生看來,賈景之亦是徒有虛名......”
“非也。”
秦業毫不留情的打斷,臉色不太好看:“無論有沒有法子,總比一味清談誤事的好。
有些人,仗著背景、權勢卻為禍地方,道路以目也就罷了。
而對辦事之人橫加指責,隔岸觀火,著實惡甚!”
這話雖未指名道姓,可明眼人都知道是在說誰。
“羅大器,你太放肆了!”
於朦朧拂袖嗬斥,這羅奇才果然是人見人恨。
做人做到這份上也太失敗了,蓋因於朦朧先前才誇完賈琮聰慧。
而羅奇才就冒頭來予以否決,不是不給他總督大人麵子嗎?
“大人息怒,學生恕罪!學生這就告辭!”
羅奇才作揖告退,他算是看明白了。
不管是於總督,還是陳巡按,都站在賈琮這邊啊!
沒由來的又丟儘臉麵,何苦還陪村著。
恩恩怨怨,一切隻待來日......
本公子揚長而去,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