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考秀才。
賈琮認真受教。
秦鐘兩眼朦朧,隨時一副要入夢的模樣。
秦業看他二人一眼,繼續道:“承題、起講可自由伸縮。
但必須承上啟下,破題、承題務必要尊稱聖人。
起講開始;提二比、虛二比、中二比、後二比。
去掉尊稱,必須以聖人口氣講話......”
八股文的破、承,不能直呼聖人。
要用尊稱。
等到起講的“且夫”、“若曰”等等字眼之後。
又必須從孔子、孟子、朱熹的角度來說話。
不能摻雜一丁點兒的個人思想。
提、虛、中、後是起股。
中股、後股、束股的更為細致的區分。
每股二比,所以叫八股文。
八股文的對偶排比之中。
有些地方之所以字數不對稱。
是因為那些字是虛字、介詞之類。
此等情況,可以有一定自由的伸縮。
八股文的字數,一般介於四百到七百之間。
不符合規定,再好也不算。
其中的“虛二比”。
有時候是可以不寫的。
這應該叫“六股文”了。
其實八股文這個稱呼,是名不副實的。
一篇合格的八股文總共才有四對。
應叫“四股文”才更符合事實。
賈琮的感受是最怪異的——沒人像他一樣怪異。
八股文與前世的現代教育有區彆嗎?
仔細想想,區彆還是有的,但不大。
高考的作文訓練、作文題目。
文章體裁,難道沒有嚴格限定?
發揮才能?
廢話,在那個模子裡麵才能沒有多少餘地。
高考就是一錘子買賣。
而古代的童生、秀才、舉人,還能考一輩子。
八股文對現實沒用。
現代的高深數學對現實也沒用。
作用僅僅是:鍛煉了一種縝密的思維、認真的態度、磨平了棱角。
八股文到了“截搭題”的泛濫成災。
已經麵臨崩潰。
這是賈琮密切注意的,將來為官要不要改革呢?
君不知“我大清”的山西學政“查嗣庭”案子。
因為“維止”二字是“雍正”去頭,滿門抄家。
河南學政出了一題截搭題;“君夫人、陽貨欲”。
當時正是葉赫那拉杏貞(慈禧老妖婆)為鹹豐生了同治而得寵。
說是含沙射影,那位出題的學政又遭罪了。
我大清的文字獄又是血腥、又是恐怖。
大楚倒是沒有普遍的文字獄。
而且。
改革這事並不好玩。
像商鞅、王莽,改革改革。
把自己小命革沒了。
賈琮可不準備效仿他們。
現在深思也無謂,一切等考過關了再說。
~~~~~
將近兩年。
賈琮寫下了數百篇時文。
秦業一股氣講到收尾。
秦可卿命瑞珠、寶珠盛飯上來。
賈琮與秦可卿已數月不見了。
當下對視,自自然然。
秦可卿今日穿了一身梅花折枝馬麵裙,扶在秦業後邊。
掩唇輕笑道:“父親有老人的絮叨。
師弟聽得進去,小弟可聽不進去。”
秦業吹胡子,沒好氣道:“我打小還不是這麼過來的?
當時不管聽懂聽不懂,還不得記著。
有些老師的話,到老了都不解......”
賈琮點頭,深有同感:教科書上的“偉大”什麼的。
有些人、有時到老了。
我們還是不知道如何偉大。
隻有翻閱史書,才明白個中之實。
“我覺著先生家很像罵皇帝的海瑞。”
賈琮開玩笑道。
“這不同。”
秦業一個勁搖頭:“海瑞因為孝,對妻子不好。”
“海瑞死的時候轟動金陵,萬民相送。
他上任時,有人跨省過來觀看這值得尊敬嗎?
怕是千萬為官者的楷模。”
賈琮歎道。
“終究不會謀國,成就太小,你枉不能學他。”
秦業語氣認真道。
秦可卿眨眨眼,插過話:“班昭才要千萬女子學她,師弟覺著如何?”
“班昭麼,嗬嗬.......”
賈琮不以為然地撇嘴:“一代文豪、一代罪魁。”
“文豪是真,班昭參與修訂《漢書》。
是漢代宮裡皇後、嬪妃的老師。
還寫了《女誡》為後世女子奉為圭臬,罪魁又何言呢?”
秦鐘瞪眼,一臉不解反問道。
秦業、秦可卿亦看過來。
賈琮淡淡一笑:“文豪鯨卿說了,罪魁嘛,班昭一本《女誡》。
後世紛紛效仿《女四書》、《列女傳》紛至遝來。
束縛了我泱決華夏幾千年來的億萬女人。
動靜有法、守節拘束,女人遭遇迫害。
隻此,班昭難道不是罪魁禍首嗎?”
賈琮也就在親近之人麵前,可以暢言而談。
這番話若是說給道學家,比如賈政。
不把他轟走、打死就算好了。
秦業聞言亦是麵色一變。
秦鐘倒是若有所思地左右看了看。
秦可卿眼波流轉,柔聲又問:“那李易安呢?”
易安居士是李清照的號。
賈琮脫口而出道:“才情縱橫,壓倒須眉。”
“才情可解,李易安一介女流,怎麼壓倒須眉?”
秦可卿眉眼彎彎,饒有興味地看著他。
“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
南宋偏安一隅,李清照有這見識就難得。
易安居士奔波逃亡半生,趙明誠死了。
誤嫁小人張汝舟,更難得李清照有手段。
告發張汝舟作弊,才得以脫離苦海。
這點難道不足以壓倒須眉?”
賈琮擲地有聲得說完。
才發現一屋子人像是看異類一樣的盯著他。
秦業吹胡子瞪眼:“你這些離經叛道的話。
在私室說說無妨,外麵去可千萬不能說!”
秦可卿目泛異彩,不啻於鐘子期遇到俞伯牙。
高山流水、琴瑟和鳴。
但隨即眸中異彩忽又黯淡下去:“光顧著說話,吃飯吧。”
飯後。
秦業忽然提道:“琮哥兒,朝廷又起複了為師,倒不是大官。
因我在工部熟悉那方麵的運作。
皇上命我去西山勘測吉壤,要建造座佛寺......
說我老成持重之故,為師亦是推辭不得。
公務在身,你隔三五日過來,為師帶你去拜訪趙北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