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午夜,當銀河閃爍著掛在夜空之上的時候。一條動作靈巧的黑影緊貼著神廟的牆壁移動著。
牆壁附近沒有照明, 因此沿著牆壁行動可以最大限度地隱藏自己的身影。
黑影——塞納沙小心的向神廟中心挪動著。他並沒有惡意, 隻是想一探究竟而已。想要知道這裡是否供奉著某種仍然蘊含神力的神器。
或者說, 是否有哪位……或者說哪些高位神官正在此處。他至今仍然不認為這是一個人能做到的事情。(實際上也確實是兩個人啦)
神廟中心的建築中隻有少數幾個窗戶中透出光芒,絕大多數都沉寂在黑暗之中。並沒有像其他地方的神廟那樣奢侈點亮大量火把,徹夜燈火通明。
在這裡站崗的人也很少, 潛入這裡已經有一會兒了,一共也隻見到兩三人而已。還都集中在正門附近。真不知道是心大, 還是覺得有這幾人就夠了。
總之, 同他曾經見過的任何其他神廟或者神殿都不同,到處都透露著怪異。
塞納沙一邊琢磨著這微妙的情況, 一邊一錯身躲到了枝葉茂盛的大樹後麵。就在他離開牆邊沒多久, 又有幾道黑影從牆外翻了進來。
這些人動作靈巧,行動有序, 看起來也都是些老手。
塞納沙並不意外會遇到跟自己有類似打算的人。也做好了自己行動的時候可能會遇到其他人的準備, 畢竟這裡的安保看起來疏漏的讓人覺得不來一次都對不起自己。
——至少直到幾分鐘前,他還是這麼認為的。
由於白天來過這裡, 因此他對神廟中的神殿的位置, 和花園的布局都還有印象。借此避開那些同為不速之客的家夥。他特地選擇了一條雖然要多花一點時間, 但可以不跟這些人撞上的路線,走到了最中心的建築下。
然後他看到了不遠處的地上有一坨黑乎乎的東西。
大概有半人高,形狀不怎麼規則。不知道是石頭還是箱子什麼的。
雖然他實際上也不想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啦, 但這個東西就待在在了他進入神殿的必經之路上, 怎麼也避不過。
於是塞納沙隨手撿起一小塊石子丟了過去當做試探, 石子落到了那一坨東西旁邊發出了些許聲響,卻沒有引發任何響動。於是在等了一分鐘之後,他動作靈巧的摸了過去。大步跨過去準備進入神殿,卻在視線不經意的掃過那之前被他認為是黑乎乎的石頭一類的東西時,好像被澆了一桶冰水一般被激的跳開。
烏雲被吹散,月光照進了庭院,也照亮了這一大塊黑乎乎的東西。
這是一個石像。
呈半蹲的姿勢,一手還按在腰側的武器上,臉上緊張警惕的表情也栩栩如生的人形石像。無論是表情還是動作都太過真實,真實的就好像活生生的人變的一般。
讓人毛骨悚然,背脊一涼。
這是什麼啊。
怎麼會有人用這樣的石像作為裝飾?
就算是冥神的神廟裡,也不會在花園裡放著這種石像吧。
塞納沙的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他吞了口口水。
第一次對自己的潛入行動稍稍感到有些後悔。他應該再觀察兩天再考慮潛入事宜的。
“啊呀,竟然還有一個漏網之魚。”
雖然穩重,卻是少女稚嫩聲線的聲音突然在寂靜的環境中響起。
隨著聲音的出現,一個嬌小的身影,緩緩從神殿裡走出。當她離開神殿的陰影,站到月光之下時,塞納沙終於看清了她的容貌。
那是一位身材嬌小。有著瀑布一般,在月光下隱隱泛著光芒的紫色長發的美麗少女。看起來隻有十三四歲,或者更小。
嬌小的,輕盈的,好像一隻手就可以抬起來的,有著異於常人的美麗的少女。
是傳說中的妖精麼?還是真正的神明使者?
塞納沙有一瞬間的失神。
但在看到她手中叫體型而言顯得十分巨大的鐮刀,還有她抓向石像的手的時候,還是及時清醒了過來。
……這個女孩子,絕非是妖精之類善良無害的存在。
他的手下意識的握住了身側原本不準備動用的武器。然而那名少女卻並沒有在意他的意思,隻是抬起頭,用那雙漂亮卻妖異的眼睛,看向了另外一個方向。
他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那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摸到這邊的男人。膚色偏黑,身體強壯,一看就是一把好手的男人。
然而這個男人,此時卻正在化作石頭。從下肢開始,幾個呼吸之間就變成了一個完整的人形石頭砸到了地上。他甚至還維持著攻擊的姿勢,凶狠地表情也一起保存了下來。
——他突然就知道之前那個石像的真實身份了。
一滴冷汗從他的額頭上順著臉頰流下。
這可能麼?不,應該說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怎麼會這樣?
他的大腦中一片混亂,但意識在同時卻異常的清醒。
他清楚地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接下來,該輪到他了。如果這是所有入侵者的結果的話,那他也不會例外。
果然,看到石像落在地上之後,那嬌小而美麗的少女轉過身子,看向自己。那魔性的紫色眼眸再一次發起光來。
完了。
塞納沙心裡一沉。
……咦?
不知道過了多久,塞納沙恢複了意識。
不過也僅限於意識。雖然可以思考,視線、聽力似乎也都還在,但他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無論是頭、手還是軀乾和雙腿,都感覺不到。
他哪裡都控製不了。隻能思考,隻能看到眼前的一點點景象,聽到細微的聲音。
“呼。”
他聽到那個不知名的少女輕輕的呼氣聲。
“這樣一來,姐姐大人們和aster今天也能度過安寧的一天了吧。”
有著妖異的美貌的少女這樣說著,露出一個淺淺,如小小的花朵綻放一般夢幻的笑容。讓人無法想象,就是這樣一個好看的少女,剛剛做出將活人活生生變成石像的殘忍之事。
他們之前的猜想竟然是錯的離譜麼?
啊啊,這竟然是有著這樣可怕的存在在守護的城市麼?
太陽再次升起。照亮了大地,也穿過窗戶照亮了這間堆滿石像的房間。還有同樣在房間中的,雖然還有意識卻無法動彈的塞納沙。
早早就醒來了的埃列什基伽勒在房間裡轉來轉去走了好幾圈,一會兒碰碰花瓶中的花朵,一會兒又看看放在窗台上的盆栽。
直到覺得‘應該是人類正常起床的時間了’的時候,才深吸一口氣,抬腳向立香的房間走去。
她隻是覺得那孩子該起床了,才不是迫不及待想要成為她醒來之後第一個見到的人呢。
立香的房間一片寧靜,橙發的少女仍然躺在床上睡的正香。不過比起昨天毫無知覺的‘昏睡’的樣子,今天的她看起來就隻是貪睡不想醒而已了。
“喂那邊的,不要賴在床上了!”她清了清嗓子,說出了一路上模擬了很多遍,技能有女神的威嚴又不失親切的話。
“就算沒什麼活動,也要維持最低限度的鍛……煉?”
金發女神的話語在看到對方睡眼惺忪的表情時突然變小。躺在床上的橙發少女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在看到麵前的金發女神時意識模糊,一瞬間還以為是在烏魯克的時候。於是熟稔的對她伸出了手。摟住了床邊的女神的腰。
“再讓我睡一會兒啦,艾蕾。”
為了能再睡一會兒而撒嬌的聲音,殺傷力驚人。
“那、那就再……”
被突然摟住,從沒想過會有這樣親密接觸的女神下意識的就順著對方的力道坐下,還順勢就改了口。
哇啊啊!這可真是!
昨天從伊什塔爾口中轉述的直球已經讓人應接不暇了,今天竟然……竟然直接打出了一記直擊心臟的直球!?
心臟……不,靈基都要震動了啦!
被當作靠枕鬆鬆抱著的埃列什基伽勒的臉刷的就像熟了一般變得通紅。一雙手也不知道該怎麼放才好了。
是、是該拍一拍她的背麼?還是應該摸、摸摸摸臉頰?
金發女神的腦海中一片混亂,但就在即將接觸到抱著自己的少女的身體時,她收回了手,轉而拉起了少女滑落到腰際的被子。
自己的手太過冰冷。就這樣直接觸碰她的話,一定會讓她驚醒吧。
不過這樣子隔著被子的觸碰,應該是可以的吧?應該是被允許的吧?
隻是輕輕地,輕輕地隔著被子的碰觸,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所以說,你說的‘叫立香起床’就是這樣又讓她一直睡到現在麼?”
伊什塔爾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宛如自己半身一般的埃列什基伽勒。
“……她、她求我說想在睡一會兒嘛!我有什麼辦法!”說得好像你能拒絕一樣!
“這、這確實……”
隻是多睡一會兒而已,又不是什麼大問題,被請求了也沒有拒絕的必要嘛。
——畢竟就連她自己也不是能早起的勤勞女神。
說到底,身為大女神,為什麼還要向人類一樣勤勤懇懇乾活啦。
互為半身的兩人,對視沉默。
於是過了一會兒等羅馬尼·阿基曼覺得時間差不多了過來叫立香起床的時候,就看到了這樣微妙的一幕。
立香半蜷縮著身體睡著,她手臂攬著金發女神的腰部,然後自己的腰卻是被黑發的女神抱著。
兩位除了發色之外容貌基本相同的女神也都閉著眼睛,一副睡的正香的樣子。
……這可真是。
雖然以前就有感覺了,但是立香……跟女神們的感情未免太好了點吧。
白發褐膚,看起來好像很厲害很不好惹的青年一扶額。走到床前彎腰就要把睡成c型的少女從這奇妙的糾纏中□□。
然而還沒等他的手碰到立香的身體,兩股不同的神力就直直衝著他的臉撞了過來。
如果不是有魔力屏障的話,先不說會不會被爆頭,至少容貌是要毀於一旦了。
神力同魔力屏障撞到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響。
羅馬尼·阿基曼頂著兩個醒過來的女神不善的眼神,堅定地,雙手架在立香的腋下把她提了起來。
“睡飽了就醒一醒吧,提妮有事要同你彙報。”
這一次,少女確實的醒了過來,雖然還有點迷糊,但睡意已經全都褪去了。
“早。醫生。”
她揉著眼睛同熟悉的同伴打招呼。
“已經快中午了哦,再睡下去你會連午餐也錯過的。而且提妮也已經等你很久了。”
“咦……咦?這樣麼?”
立香睜大了眼睛,徹底清醒了過來。
“什麼事呢?”
她掀開被子下床。
“抱歉啊,伊什塔爾,艾蕾,我先去聽一下是什麼事情。”如果不是重要的,必須有她親自說明的事情,提妮是不會主動來找她的。
——提妮隱約在躲著她這件事她其實是有察覺到的,不過對方覺得這個距離讓她安心的話,她也不好一下子就衝上去問為什麼。
畢竟同英靈不同,提妮是活在這裡的,用不了多久就會分開的人。要一個處不到幾個月的人一下子就要跟自己交心,也未免太強人所難了。
有合適的機會的話她當然是想知道原因的,但反之隻要她覺得這樣更好的話,那繼續下去也沒有什麼不可以。
立香走出房門,就見提妮恭謹的跪在地上。
“大人。”
“怎麼了麼?”
“是發生了一些事情。”提妮的額頭抵在自己的手背上,簡潔的說明道:“昨天有西台的使團進城想要拜見您,但因為您正在休養,我就讓他們先回去了。然後就在剛才,西台使臣之一的男子說,他們的代表,西台帝國的四皇子塞納沙在城中失蹤了,想要請求您伸出援手。”
“哈?失蹤?”立香伸懶腰的動作一下子僵了下來,“什麼時候失蹤的?失蹤前發生了什麼?”
這還是她這座城中第一次出現失蹤案。
“他希望能跟您見麵說明。”
說到這裡,提妮也有點不知所措。
普通人失蹤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但如果是一國王族……尤其還是實力強大的西台帝國的王子的話,那問題就很大了。
她固然不畏懼死亡,哪怕為此賠上這條命也不怕,但她害怕因為自己的過失,而使得這座城……還有立香大人會遭受什麼不幸。
更害怕大人和女神們會因此拋棄這裡,把他們的生活打回原形。
好不容易獲得的幸福,不能為自己的過失陪葬。
“非常抱歉,在我管理的時候出現了這種事情……”
“沒事,我去看看就好了。”立香擺了擺手,“不要在意,不是你的錯。”
提妮感到慌張的時候,伊爾·邦尼的內心也並非他表現出來的那麼平靜。
出來一趟什麼歐還沒探明,就搞丟了使團的領頭人,自家大boss最親近的弟弟。
這種結果無疑是糟糕中的糟糕,就算他用自己的人頭去抵也抵不了的罪孽了。
他麵無表情的站在神殿的前殿中,腦子卻在瘋狂的轉動。
城主會不會見他,這位一城之主究竟是怎樣的人。是男是女,會有怎樣的脾氣性格。交涉能否順利。
過多的思緒使得他的頭已經在隱隱作痛了,但他卻不敢停下思考,也不敢有任何僥幸心理。他現在隻希望不會是最壞的那個結果。
希望塞納沙王子聰明一點,及時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吧——這樣就算丟人,會讓行動功虧一簣,但至少能保住性命。
不知等了多久,他終於聽到了腳步聲。
除了已經有印象的那位神官長的腳步聲外,還有一個陌生的腳步聲。
穩重又帶著點活潑。
……似乎不是年長之人?
“大人在此,還不跪拜。”
提妮厲聲嗬斥道。
伊爾·邦尼聞言就要向前一步鞠躬,卻在注意到走在提妮身後的少女時卡了殼。
——這是一位有著極其罕見的發色和眸色的少女。接近陽光的發色和眸色讓她顯得格外與眾不同,但就算這樣,也不能掩蓋她還是個沒有成人的少女的事實。
雖然她的身高在年齡相仿的女孩子中算是偏高的,容貌也算中上,還有著一般人不會有的自信氣場。
但……就是這樣一個女孩子?是座城的城主?
看伊爾·邦尼僵硬的樣子,提妮不由提高了聲音再次嗬斥道:
“無禮!倘若你再這樣無禮,就要請你永遠的離開這座城了!”
伴隨著她的嗬斥聲,不知從何處傳來的視線也宛如實體一般落到了他的身上。他說不清這究竟是怎樣一種感覺。好像既不含善意,也沒有惡意。甚至沒有好奇的意思。隻是單純的在看——就好像盯著某種物品一樣的單純的看。
“失禮了。”伊爾·邦尼回過神來,深深地鞠了一躬。“非常抱歉冒昧打擾。”
“但有件事,無論如何都希望您能高抬貴手。”
說到這裡,他深吸了一口氣,跪到了地上。
“先前種種是我們不對,我們願為此供奉足以平息您的怒火的禮物,但塞納沙王子是西台擁有王位繼承權的第四王子,還請您無論如何都請將他歸還給我們。”
“……哈?”立香懵了一下,“他是……?”
“他是在昨晚,潛入神殿之後失蹤的。”
先前,在他見到這位城主之前,他曾想過是否要用更加委婉或者能模糊原因的說法來同城主交涉。
更甚者如果對方是貪婪之人的話,就直接用威懾和錢財雙管齊下一口氣達到目的。
但在見到本人之後,他最終選擇了這種直接乾脆的說法。
‘我們的王子在夜探神廟的時候失蹤了,他對西台來說很重要,我們願意用高昂的財富來換取他——否則我們也可能會就此開戰。’
因為他在這位少女身上,什麼都沒有感覺到。
既不害怕,也不興奮。既沒有野心,也沒有貪婪——他無法判定她在想些什麼,她想要些什麼。
沒有欲望,自然也就抓不住弱點。
“額……神廟內啊。”
少女可疑的沉默了一下,然後抓了抓臉頰。
“這個……”她也不知道啊,她昨天睡了一整天。
還是問一下吧。
“安娜——安娜?你在麼?”
立香揚聲呼喚起最可能知道情況的人選。
“我在,請指示,aster。”美的妖異的嬌小少女從陰影中走出。
“昨晚是不是發生了什麼?”
“沒有什麼異常——如果您想問的是入侵者的話,是有的。大概十個左右。”嬌小美麗的紫發少女語氣平穩的回應道,就好像在說‘路邊的花開了,要看麼’一般。
“現在都變成了石像堆在空房間裡,要看麼?”
果然是這樣。
“這樣的話。”立香頓了頓,“你想帶他過去看一下,有沒有那位‘塞納沙’王子吧。等找到人了再說彆的。”
“提妮,你陪他一起去。”
這情況有點尷尬,她覺得自己需要去找醫生谘詢一下了。
當她蹬蹬蹬的快步返回樓上的時候,正好看到仍然是所羅門靈基狀態的醫生正在伏案工作。
“誒,醫生你這樣不會不方便麼?”
看著青年白色的,毛絨絨的長發再一次滑落,青年也再一次的抬手把滑落的頭發撩回身後。
立香不由出聲問道。
“誒?啊,是稍微有點……不過也沒辦法,我有點處理不來這個。”
該說是對長發苦手呢,還是說這頭頭發太長了些呢。
“啊,那我來吧。”立香蠢蠢欲動的建議。“我幫你把頭發再編到一起。”
“那真是幫了大忙了。”
青年淺笑著回應。並同時主動換了個方向,背對著立香坐好。
少女摘下了自己的發圈,步伐輕快的走了過去。
“……”
當英靈披了幾千年都沒覺得礙事,今天倒是計較起來了。
注意到這一幕的神係女英靈們不約而同的露出了或多或少的鄙視目光,同時在心底嫌棄道:
嗬,虛偽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