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1 / 2)

清平觀位於京郊,是極荒涼的所在,平日裡少有客來,香火也不旺。故而觀中人丁稀少,但他們於醫治夢魘上卻是一把好手,常常應人所請,也會在街上義診。

王夫人的另一位配房吳媽媽給角門的門房塞了一錠銀子,在小花枝巷外雇了一輛牛車,忙趕到城外去。牛車晃晃悠悠,她小心地揣好王夫人給她的那個瓷瓶,心裡明白,自個兒能不能頂替周瑞家的在榮禧堂的地位就看今日這一遭了。

王夫人的陪房有周、吳、鄭、王四家,有周瑞家一枝獨秀,她在前麵吃肉,吳媽媽隻排在後麵喝湯,領了一個管理榮禧堂花枝的活計。周瑞家的一不中用了,於吳媽媽而言,簡直就是天賜良機。

辭了車夫,往清平觀裡去卻是撲了個空,門房言道觀主師徒出街義診去了,吳媽媽隻有去街上尋人。街邊的一座草棚子下,坐著位年輕道士,道袍輕緩,支著“不收分文”的義診牌子,想來便是回春觀的道士。她眼珠提溜一轉,掂量著袖底的銀兩,能省下這筆銀子,家裡兒子就要辦親事,也能體麵一些。

阿雪變了一身藏青道袍,喬裝成一個清秀少年,已在此候了多時,捋著下巴的假胡子,終於釣到了魚。

“這位小師傅,這義診收多少?”吳媽媽雙手合一拜了一拜,用的是禮佛的姿態。

阿雪撇撇嘴,也難得計較,指著牌子道:“施主不曾看見上麵寫著‘不收分文’嗎?”

“小師傅莫怪,我這人大字不識一個,看著字就頭昏腦脹抓瞎,還請您原諒一二。”因有事相求,吳媽媽態度和緩,忙告罪道。

阿雪幻化的道士手一伸,十分熟練地問:“可是來求藥,何人有疾?”

吳媽媽聽在耳朵裡,有些驚訝,她本打算裝作自己有病症,卻一下被眼前的道士點破了。

“是家裡的親戚夢中驚悸,連著很多天晚上睜著眼一點點兒都睡不著。我去看過一眼,喲!眼見整個人就快和死人一樣了。托人從南麵找來了些土藥,都不敢亂吃。知道你們神通廣大,來求你們看一看。”

聽著吳媽媽將王夫人形容為將死之人,阿雪是忍了又忍,方才未曾噗嗤噴笑出來,但心裡也感歎這位配房真是個說話鬼才。要是王夫人知曉了,她想要頂替周瑞家的盤算怕是就要泡湯了。

“哦。”阿雪故作認真地點點頭,“煩請施主借藥一觀,貧道方能明辨真假,也請將病人的症狀細細說來,好讓我能對症下藥。”

阿雪接過瓷瓶,一邊走神,一邊聽吳媽媽將王夫人的情況添油加醋地說了一番,許多情景實則是發生在周瑞家的身上的,也移花接木了過來,湊成一堆。

吳媽媽言罷,久未飲水,已經倒了嗓子,咽了口唾沫入喉,靜等著阿雪發話。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辰,阿雪的眉頭舒展,動了動嘴唇,撚著一枚香丸便開口道:“也不知你家親戚是怎樣的好運道,得的這一味藥不僅對症,用料上乘,在配方上更是好的不能再好。拿回去,接連三日熏在屋內,定然是藥到病除,不出一日便能活蹦亂跳。”

阿雪依著林惜昭吩咐的那般胡謅一通,她神色高深莫測,扮相語氣逼真,霎時便將吳媽媽完全唬住了。

吳媽媽滿意地將東西收入懷中,心想著有便宜白占白不占,順竿子爬上又問了她家男人的風濕病如何醫治,阿雪哪裡知道,也不過按照從前流浪時聽見的市井方子,應付過去也就罷了。

短短一刻鐘的時間後,吳媽媽又坐上了來時的牛車,對已然踏入的圈套一無所知。

吳媽媽方離去,那阿雪扮作的道士便化作了一縷青煙,了無痕跡,彷若從未再此地現身。

兩柱香後,在一片城西的小巷裡粉衣羅裙的侍女拎著蘇州會館外買的江南糕點朝榮國府走去。特意看著吳媽媽在眼前進了角門,才緊跟著繞回了珠璣院。

一股冷氣自屋外飄來,帶著淡淡的梅香。

林惜昭靠在軟枕上閉眼休憩,一旁的黛玉低頭研讀著新得的琴譜。內室的小香爐裡燃得卻是梨香,香氣清甜,沁人心肺。

隔窗窺得阿雪自廊下行來,黛玉輕輕搖了搖妹妹的胳膊,“且醒過來,你的信使已回來了。”

林惜昭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呆滯了片刻,才慢慢找回精神,隻軟在了羅漢床上,等著阿雪說說今日見聞。黛玉亦一並聽著,林惜昭今晨便將詳情告知於她,黛玉雖念著一絲親戚緣分,但對林惜昭的先斬後奏也是無可奈何,更況論人第一天就將手伸向了她們,再念著情分,幾乎稱得上是可笑了。

“王夫人她們果然入套了。”阿雪毫不顧忌地拿起一杯茶灌進嘴裡,乾澀的喉嚨重新潤澤,“姑娘們且等著吧,不出三日就有好戲。”

“所以,你就給借著給周瑞家的送藥做幌子,把你新做的香丸遞給了二舅母?也不怕出了紕漏,她們再找另外人去看?”

林惜昭笑著點點頭:“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自己心裡有鬼,瞧見彆人被鬼纏上了,就擔心自己會是下一個,而真成了下一個,慌亂便可想而知了。因一點子舊恨新仇,還是自個兒兒子孟浪有錯在前,便能想法子去要了兩個親侄女的性命。不過在一個陪房的周瑞家的和自己的夜夜安眠中選一個,眼睛都不眨怕就是會把香丸拿走。當然,她自是不信咱們的東西,但卻會信老君山的名頭,去外邊問過後,肯定還要再躊躇一二,才能下定決心。再說了,那本來就是徐先生給的安神香丸,查是什麼都查不出來的。”

話音未落,額頭便挨了一計捶,林惜昭嘖了一聲:“姐姐,晚上還有過幾天,我們去看熱鬨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