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1 / 2)

每每正月,京城的報恩寺都香火旺盛。雖說因著上界傳說,篤信道家的達官貴人不在少數,但對於普羅大眾而言,釋家的西方極樂世界也令人深信不疑。

報恩寺山門前的路上馬車排出了半裡地,百無聊奈地在車中等了一柱香的功夫,林惜昭避開紫鵑的攙扶,跳下了馬車,然後回身小心翼翼地扶著黛玉下車。

她向來是自給自足,並不怎麼麻煩丫鬟們,這一遭倒是弄得紫鵑她們有些不太習慣。

榮國府的女眷不常出門應酬,這次連帶著薛寶釵與史湘雲也來了,昔日珠璣院竹亭賞雪的人裡,隻宋妤柏離京南下,沒有隨行。

不知怎麼的,林惜昭想起宋妤柏一襲月白鬥篷登車回望,仿佛天地茫茫而無可依,整個人渺遠的要命,給人一種她下一刻便乘風遠去的錯覺。

算起來她趕在除夕前就到了南邊叔父家。

一行人浩浩蕩蕩,加上服侍的丫鬟婆子,幾乎將山門前的空地擠得嚴嚴實實。賈母一馬當前,拉著懵懵懂懂的賈寶玉,他的神情猶如稚子,任人如何擺弄也不哭不鬨。

通靈寶玉在何人手中,林惜昭自然是知曉的。但那人身手法術那樣了得,從他手裡搶東西,不亞於天方夜譚。

故而,她和黛玉也沒為賈母想出什麼可讓賈寶玉恢複如初的法子。

賈母滿京城貼了告示,出價一萬兩白銀尋玉,沒有找回通靈寶玉,倒是惹了許多閒漢登門冒領,一時間成了京城的笑談。

此來報恩寺也是想拜謁主持,替賈寶玉求個解厄之法。

名刹香火雖勝,卻有幾分禪意寂寥,一行人拾階而上,大門後正有一位沙彌等候。

“榮國公夫人。”他躬身行禮,手腕上掛著一圈紫檀念珠,光澤瑩潤,一看便是上佳之品,“小僧師從了悟大師門下,特來迎候諸位檀越。”

了悟大師德高望重,乃是報恩寺的主持,宮中常常召他入內講經,不可不謂地位尊崇。

麵對了悟大師的得意門生,賈母不敢輕慢,呼了聲佛號:“小師傅請帶路。”

又另著鴛鴦去額外多添了二百兩的香油錢,沙彌的態度愈發殷切,一邊領路,一邊同賈母說了些報恩寺的典故。

林惜昭和黛玉跟在後麵拾階而上,前麵是王熙鳳和迎春姑嫂二人,近來王熙鳳有意示好,便更加親香起來。

在大殿拜了菩薩,又飲了盞佛前清茶,寺中鐘聲響起,悠遠綿長。

了悟大師久居於報恩寺後山,賈母帶著賈寶玉,打算前去獨自求見,轉身對著孫女孫媳道:“難得出來,你們也都去鬆快一二,不必管我。”

又對林惜昭和黛玉囑咐:“你們未曾來過,報恩寺的林間頗有幾分野趣,也去看看。對了,彆忘了去給你們母親點一盞長明燈,告訴她一切都好,叫她在天上看著也放心些。”

林惜昭她們點頭,自王夫人事發後,賈母對她們冷淡了許多。及至今晨內宮的內官私下傳話,會將此事的處置拖到省親之後,且不會外傳,賈母的態度才有所轉圜。

不過,林惜昭與黛玉都不後悔就是了。

出了大雄寶殿,沿著二十多級石階往上是一片梅林,梅香馥鬱,鵝黃臘梅裡夾雜著的一抹嫣紅格外惹眼。

“柳眼梅腮,淡淡梅花香欲染。聞著倒比咱們院子裡的還要香些。”黛玉攀了一枝梅花,細細聞了聞,眉眼舒展,妃紅百蝶穿花緙絲褙子襯得她麵色紅潤了許多。

卻偏偏有人要煞風景。

“嘎吱——”

林惜昭折了枝梅,手指撚轉著細瞧,淺色的花骨朵密密麻麻擠成一團,倒有幾分熱鬨模樣。

“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惜花之人姐姐做就好了,我不過凡塵之內一俗人耳,見了美麗的事物,便想要留下,隻是一刻那便也可算作曾經擁有過。”

“歪理一大堆,就這一枝,可不能再多折了。”黛玉語氣無奈。

“前麵就是後山佛堂,咱們去替媽點了燈,這花做了貢品。”林惜昭接話。

報恩寺是名刹,近些年香客不斷,專門辟了幾間佛堂供著長明燈。林惜昭她們去的這間位置最偏僻,雖有些寥落,但還是一應俱全。

霧凇沆碭,梅林內外覆了厚厚一層雪,漫山遍野的白,佛堂內外仿佛真成了一片淨土。

上首的觀音像慈眉善目,林惜昭拈香祝禱過,和黛玉商量著供了盞中等大小的燈,給了一年的燈油錢,替遠在江南的林如海求個身體康健,萬事順遂。

待客的和尚臉上的笑容愈發殷切,請她們到隔壁品了品報恩寺特有的青草糕。

林惜昭隻抿了一口,便不再動筷子,倒是黛玉一連吃了三個,十分合她的口味。林惜昭琢磨著要不要去問一問這糕點的方子,但轉念一想,還是算了,這種食譜大多是概不外傳的,還是回去讓小廚房試試能不能搗鼓出相似的味道。

林惜昭她們在小佛堂裡呆了半個時辰。剛出佛堂門,南麵的小道上一個杏色衣裳的丫鬟急步行來。

雪天路滑,鶯兒走得太快,一個趔趗險些摔到林惜昭麵前。

鶯兒臉色有些發白:“林……林姑娘。”

林惜昭彎腰要扶她,鶯兒往後縮了一步,站穩身子福了一福:“我家姑娘和迎春、探春小姐在梅林裡擺了一局棋,想著便來請兩位姑娘前去同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