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趙福生的目光落到這張家人的身上。
她對於張老頭兒的印象不佳。
這老頭兒精明吝嗇,又有些刻薄,行事還渾不講理,但就是這樣,他家的日子也不好過。
此時已經到了十月中旬,天色轉涼,張家女人們穿得都很單薄,衣裳上打滿了補丁。
三個女人都抱著孩子,旁邊還有幾個小孩緊摟著女人們細如麻杆似的腿,從空蕩蕩的爛衣裳後探出半個腦袋。
那些小孩臉瘦得變了形,顯得眼睛格外的大,卻又沒什麼光彩,天真之中夾雜著一種不屬於孩童的世故與無法完全隱藏的敵意。
那時他與狗頭村的村民們也因為減免稅賦而歡喜慶幸,他剛想笑,隨即想起死去的母親,那揚起的嘴角又垂了下去,眼眶有些濕潤。
老婆子有些不情願,哭喪著臉:
“那可是全家最後的口糧。”
他家裡五代同堂,一共十七八口人,前一天還齊齊整整的,到了第二天,他家的田坎夜裡被人糊了泥,將水蓄積在田中,下遊的田地水被堵住。
“看來你想起來了一些事。”趙福生話音剛落,張老頭兒就搖頭:
“想不起來,想不起來。”
“大人是想找張老頭兒問話?”
趙福生故意轉頭看向林老八等。
趙福生說到這裡,先前還要死不活的張老頭兒倏地跪直起身,那雙渾黃的眼睛瞬間瞪得極大,將眼角的褶子都撐平了:
“大人此話當真?”
“你這個歲數可是少見的高壽啊——”
張老頭兒眼中露出恐懼之色,他吞了口唾沫,點了點頭:
“是有這麼回事。”
他搖了搖頭:
“然後就有人發現近來總有一些人家陸陸續續失蹤。”
武少春愣了愣,接著想起趙福生進狗頭村辦案時的情景。
趙福生歎了口氣,接著語調一轉:
“43年前,你才二十四吧,正當壯年呢。”
“叫你去就去!不要多囉嗦——”
這話一說完,林老八等人果然露出放心的神情。
“那一壇粟、粟米?”
待看到武少春手裡提著的那幾塊已經分不清麵目的‘臘肉’時,他想到妻兒俱在其中,又啼哭不止。
張老頭兒此時又怕又興奮。
“你們放心就是。”
趙福生轉頭看了赤腳的蒯滿周一眼,無聲的歎了口氣。
他此時興奮大過於恐懼,想了想:
此時她語氣越篤定,百姓就越信任。
可惜數量太高,不少人家交不起,又怕家裡男丁死亡,到了交稅時節,許多人便恐懼之下逃入山中,或是改頭換麵,奔往其他縣區。
“屋裡當時有股味兒,好像殺豬後,有股腥氣,但又不見血,之後村長組織人手找了許久,也沒找到端倪。”
趙福生忍不住笑。
他想到了郭家之中,被趙福生送去喂鬼的李大齙子,心中一慌,老老實實的跪著道:
“大人,已經六十有七了,老嘍,活不了幾年了。”
趙福生聽到這話,不由怪異的看了他一眼:
“你親眼目睹了。”
她深知普通百姓迷信權威勢力,尤其是在蒯滿周、武少春先後展現出非凡力量的情況下,這些村民將他們敬若天神。
早年經曆過鬼案的人對於曾經的恐怖記憶諱莫如深,恨不能將其從腦海裡挖出去,不再想起。
“……”張老頭兒雙手作揖,哪裡還敢多說,迅速溜回房內。
他本來想要搖頭,但又隱隱覺得不對勁兒。
張老頭兒一聽這話,頓時後背發麻,臉頰鬆垮的肉都抖了幾下,嘴唇子顫個不停。
結合他的年紀,趙福生猜測是後者,所以才將他留下問話。
“這張老三幾歲了?他是不是封門村本地人?”
“我、我,大人,饒命啊。”
林老八等人先前聽到趙福生提起‘減免稅賦’幾個字,早就心急如焚,此時一見她轉頭,許多人都道:
“43年前?”
‘噗嗤。’
他想起在來封門村的路上,趙福生提到過了四十三年前的紅鞋鬼案,當時也詢問過他,但他並不清楚此事,這會兒趙福生特意要留張老頭兒,估計是看張老頭兒年紀大了,想向他打聽此事。
更何況張老頭兒隻是個普通人,他根本沒有辦法控製自己的反應,他這會兒眼神亂瞟,身體又開始抖,險些陷入了某種恐怖的回憶裡。
最初發現不對勁兒,是村長的堂親。
“大人,你是不是想問四十三年前的封門村鬼案?”
“大人是為了你們村在辦鬼案,你這老頭兒不識好歹,還敢討價還價,真是沒見識。”
人的下意識反應不能騙人。
張老頭兒一見眾人和自己爭執,頓時又慌又急,十分不講武德的對著幾個村民吐口水:
“滾滾滾!你娘才五十一,四十三年前她自己都是個黃毛丫頭,還不知道在哪個旮旯角裡背背簍呢。”
他們全都赤著腳,腳趾踩滿了泥。
他一臉晦氣,枯瘦的上身被抬起,兩條細麻杆似的腿蜷縮著,腳尖絞纏,一晃一蕩的,像是個大馬猴,十分滑稽。
“左腳。”
她是肯定句,而非疑問。
她這反常的語氣令得張老頭兒有些警覺。
怕是在於這事關鬼案,厲鬼的可怕之處他是親眼目睹的,哪怕事隔了四十多年,當初厲鬼給他帶來的恐懼至今仍沒抹去。
“收拾完後再出來,我有話問你。”
正在這時,躲在屋裡的老頭兒被兩個村民架了出來,一路罵罵咧咧:
“老子自己會走,一輩子兩人抬的大轎沒坐過,這會兒倒享了次福。”
“其實喬家在鬨鬼之前,村裡當時已經死了好些戶人,死前都沒症狀呢,突然一家人說消失就消失了——”
趙福生點了下頭,看向林老八:
“還有話問?!”
林老八看到‘臘肉’,麵現畏懼,忐忑問起趙福生這些‘臘肉’如何處理。
這位大人的脾氣性情他覺得不像是這麼好說話的人,張老頭兒自己不是什麼好人,也時常以陰暗的心理去猜想彆人:
“張老三,聽說你今年六十幾了?”趙福生笑眯眯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