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可能的。”趙福生道:
“我們也處理過不少鬼案,你也經曆過十裡坡案,應該明白厲鬼的殺人法則是與生前經曆、執念息息相關的。”
孟婆此時心亂如麻,聽她這樣一說,卻點了點頭。
假設沈藝殊臨死之前陷入絕望境地,心心念念都是想要向母親求救,那麼這種執念在她死後一旦厲鬼複蘇,便會形成獨屬於這個鬼物的法則。
厲鬼一旦出現,便會遵循生前的心願,依照這個法則行事。
沈藝殊生前想念母親,定是寫過書信,隻是不知為何沒有寄出,直到她死後,這封書信才由‘她’自己送到母親手中。
而孟婆收了這封信後,因緣巧合之下,這封信與她合而為一。
受大凶之物的影響,孟婆成為了一個特殊的馭使‘凶物’的存在——這使得她既非馭鬼者,卻又擁有馭鬼者的力量。
但因為這大凶之物早與她相結合,因此旁人看不出端倪。
趙福生這樣一分析,情況就明朗了許多。
“我的猜測未必是完全準確,但如果屬實,那麼黃崗村的紅鞋鬼案,未必是你的女兒了。”趙福生嚴肅道:
“人可以騙人,但鬼卻不能騙人。”
趙福生看了一眼孟婆:
“據我所知,厲鬼法則短時間內很難有大的變化,同樣是事發是在43年前,一個是送鬼信,一個是紅鞋殺人,兩者南轅北轍。”
孟婆聽到這裡,終於明白她話中意思:
“也就是說,兩者毫不相乾,線索斷了。”
“不。”
趙福生搖頭:
“恰恰相反,我現在倒認為紅鞋鬼案極有可能與你女兒案件相關聯。”她笑了笑,“我說過,鬼不能騙人,但人卻可以騙人。”
紅鞋鬼案與沈藝殊出現的時間相近,兩者年紀相仿,且鞋碼一致,死前極有可能都是身穿喜服而亡。
“這些共同點可不是巧合。”
她道:
“兩者一旦有了牽扯,那麼順著紅鞋案往下查,總有一日你女兒的事情也會水落石出。”
孟婆本來有些喪氣,聽了她這樣一說,眼睛不由再度亮起來了。
“嗯!”她點了點頭。
趙福生又道:
“更何況以上這些情況隻是我猜測,未必做得了準。”她歎了口氣: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涉及鬼案,我們所知並不多。”
興許厲鬼法則會因某些情況也會發生改變,也有可能厲鬼的殺人法則未必隻有一個——“當日二範他們信誓旦旦說鬼不可能成雙成對出現,後來我爹娘同時厲鬼複蘇,變成雙鬼案,也打破了鎮魔司以往的記錄。”
“無論如何,紅鞋案是要查的,這一趟昌平郡之行,我們正好要前往金縣,到時下船打聽一下吳老財家的去向,事情究竟是怎麼回事,一問便知道了。”
趙福生的話令孟婆惶恐不安的立刻就安定下來了。
她總有一種使人鎮定心神的力量,仿佛再棘手的案子,再難纏的事件,落到她手中,經她冷靜分析,便總會給人一種遲早會解決的希望。
“我聽大人的。”孟婆說道。
趙福生點了點頭:
“這些倒在其次,反倒你提及的鬼夢,讓我有些擔憂——”
她先前無論提及紅鞋鬼案,還是孟婆被厲鬼送帶血家書時都冷靜自持,語氣從容,可此時提到孟婆的鬼夢時,語氣中卻情不自禁的染上了幾分愁緒。
“鬼信你‘看’得越來越清楚,你女兒的影像也越來越清晰,離你越發近,這不是什麼好事——”
趙福生話音一落,孟婆便笑了:
“我知道的。”
她低頭微笑,神情溫和:
“可能我將信完全看完,我女兒走到我身邊時,興許就是我的大限將至了。”
孟婆的表情溫柔,伸手理了理先前被自己拳頭壓亂的圍裙,輕聲道:
“不瞞大人,我這一生早活膩了,隻是死又死不了,也不甘心去死。如果不是遇到大人——”
她抿唇一笑,道:
“我如今唯一的心願,就是查出我女兒當年到底遇到了什麼事,最好是能替她報仇,若是實在弄不明白,我便聽天由命了。”
人總難免一死,活到孟婆這樣的歲數,生死早堪破了。
“若是以前,說到死了,我還有些不甘,但如今結識大人,若我死了,這樁鬼案,大人會查下去麼?”
她看向趙福生,嘴角帶著微笑,眼裡卻含著淚光,將期盼、信任俱都交托其中。
這一份信任太過沉重,也太過珍貴,蘊含了孟婆畢生的希望。
趙福生與她目光對視,最終點了點頭。
她承諾:
“我會的。”
“好。”
孟婆放下心中大石,將眼裡的淚光壓了下去,點了下頭:
“那我去準備一些材料,這次出行,我要替滿周熬些藥糖,替小張也試試多熬幾副湯,看他喝點會不會補些人氣——”
“你去忙吧。”趙福生微微一笑,也應了一聲。
兩人在無聲的目光交流中,彼此無聲交托,心意相通,許多話已經不需要再說。
孟婆起身出去。
等她走後,蒯滿周突然伸手將趙福生抱住。
“福生,你累不累啊?”小丫頭突然問道。
趙福生收回眼神,笑著看她:
“我什麼事也沒乾,累什麼?”
“誰的事你都在管。”小孩抱怨。
趙福生放聲大笑,揉了揉小孩的頭。
……
之後的幾天時間裡,孟婆時常拿錢采買藥材、麥芽等物,一天之中除了在屋裡睡覺,大部分時間都留在廚房中,很少出來。
廚房裡傳來各種各樣可怕的味道,有時也夾雜了一些香甜,偶爾她還端了一碗漆黑濃稠的湯出來給張傳世喝。
這樣的情況下,鐘瑤三人既覺得恐慌,又有些疑惑。
夏彌生時常躲在屋子的角落望著這荒謬又和諧的一幕,看到鎮魔司內不慌不忙的眾人,滿臉不解的問餘平:
“二哥,你說這是咋回事?她趙大人不是說了要應丁大同之召去昌平郡嗎?”
這都過兩三天了,到底還走不走?
“這裡去昌平郡,就是快馬加鞭,至少也要五、六天行程,如今已經27號了,丁大同給我們的期限是在12月初。”
哪怕就是完不成此行征召的任務,三人也該想辦法趕路回去。
可偏偏趙福生答應了同行,又沒有出行的準備。
這些人下廚的下廚,吃藥的吃藥,趙福生天天躲在房裡,劉義真也是背著個棺材不離手。
“哪點兒像是要出門的?”
不止是夏彌生有這樣的疑惑,餘平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