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常三嫂見她這樣一說,頓時急了,拉住她的手:
“小聲些。”
“怕什麼——”常四嫂嘴硬的道:
“反正娘這會兒又不在這裡。”
話雖是這樣說,她心中仍是畏懼,聲音逐漸便小了些下去。
常三嫂這才接話道:
“本來兩家都好端端的,問題就出在二叔之死。”
常二是常五嫂引以為豪的兒子,在常五嫂看來將來前途無量,偏偏他外出吃酒落水而死。
“二嫂早些年生了三個女兒,小的三歲了,這兩年肚皮一直沒有動靜,我娘心中有些急,今年端午他們送粽子回來,娘當著二嫂的麵提了要為二哥納妾一事。”
常四嫂道:
“當時二嫂的臉色就很不好看,打人不打臉呢——”
陳多子就好奇道:
“那不是要吵起來了?”
她話音一落,頓時引來陳母瞪視,隻是當著眾人的麵,陳母不好提醒女兒謹言慎行。
常三嫂沒將這對母女的動作看在眼裡,她陷入了自己的情緒中,聞言搖了搖頭:“沒有,我這二嫂是個好性人,她當時隻和娘解釋,說家裡親家公發話了,如果這兩年她肚子仍沒動靜,到時由親家公作主,為二叔聘才貌雙全的妾室。”
常五嫂雖說咄咄逼人,但她二兒媳委屈求全,回應的話很快令一場本該爆發的家庭矛盾平息。
“聽你們一說,常二嫂脾氣不錯,那麼常二死後為什麼她沒有來奔喪,且雙方鬨成了這個樣子?”
“二叔一死,娘的天也塌了,哭得起不了身。”常三嫂垂淚:
“但人死了,生活仍要繼續。”
提及到常二身後事,楊開泰心中有愧。
他認為常二當年從五仙觀出來,一直跟在他身邊,兩人相伴多年,不是親生父子卻勝似親生,他待這個女婿好過了女兒。
如今常二一死,常五嫂白發人送黑發人,楊開泰傷心之餘也覺得對不起常家,承諾要給常二風風光光辦一場喪事。
“娘傷心了一天,緩過勁來後就擔憂楊家的家產分配。”
常三嫂道:“就是這個事情,雙方才真正鬨翻了臉的。”
涉及到了家產官司,抱著盧盼兒的陳母也來了興致,豎了耳朵聽。
照理說這是常家私事,外人不好多打聽。
但常二厲鬼複蘇,且這樁鬼案可能涉及甚廣,情況又不一樣了。
趙福生直接問道:
“楊開泰人還沒死,他家的家產和你們常家有什麼關係?”
常四嫂立即道:
“話可不是這麼說的。”涉及到利益分配,她馬上有些警惕:“二哥在世時跟著親家公做了二十幾年,學徒沒什麼工錢,大部分的錢都積攢在親家公的手裡”
楊家到底有多少錢,常家人也說不清楚,但據常五嫂預估,恐怕是個不小的數目。
楊開泰沒有兒子,隻有三個女兒。
“他留了長女招婿——就是我二伯,其餘女兒嫁了出去。”早前幾個女婿還算安份,知道楊家的家產輪不著自己。
可常二一死,情況就不一樣了。
楊家偌大家產後繼無人,不止是常五嫂盯著這塊肥肉,楊開泰另外兩個女婿也動了心。
“二伯死後,娘聽說那邊兩個女婿都表態願意過繼一個兒子給我二嫂呢。”常家人自然也不依,便提出了一個法子。
“什麼法子?”孟婆好奇的問。
先前侃侃而談的兩個常家兒媳提起這個話題時,卻都不約而同的緘默不語。
就連說著要向外人擴苦評理的常三嫂也露出尷尬的神情,目光左右遊移,就是不好意思看向趙福生一行人。
沉默間,趙福生正欲說話時,常四嫂卻道:
“哎呀,三嫂不好意思說,我說就是。”她伸手抓了一把自己額前的碎發,小聲的道:“我婆婆的意思,是想肥水流外人田,自己人繼續配自己人。”
陳母怔了一怔:“什麼意思?”
孟婆反應過來了:“就是讓你這二嫂再嫁常家的兄弟?”
“是。”常四嫂被孟婆點破話中之意,索性也點了點頭。
“可是你們兄弟不是已經成婚了嗎……”陳多子怔道。
“前頭四個成婚了,後頭還有個老五呢。”沉默了好一陣的常三嫂道:
“不過我這個小叔子不成器——”她露出頭疼的神情:“我娘是老來得子,對這個小兒子很是疼寵,將他寵得不知天高地厚的……”
“三嫂說話太客氣了,哪是不知天高地厚,一天到晚和狐朋狗友混,逗貓惹狗不乾正經事。”常四嫂搖頭:
“長得不好看,人也不大聰明,好吃懶做,脾氣還很暴烈。”
看得出來她對這個小叔子積怨頗深,一連吐槽了好幾句:“前幾年的時候我們這邊江口缺堤,出了一場洪災,卷走了好些人,這小子膽大包天,跟著後頭幾個村中不三不四的青痞流氓不知從哪裡撿了幾具屍體,跑去縣中訛人錢財,最後錢沒拿到多少,遇到了一戶脾氣不好的人家,跟他打起來了官司,被抓進了牢裡。”
“……”聽聞這話,就是再愛兒子的陳母也不由嘴角抽搐,不知該如何吐槽。
常四嫂滿臉晦氣:“當時事情鬨得不小,險些被判了斬手,我婆子怕兒子出事,多方奔走,最後是親家公出麵,哀求杏林苑的東家幫忙從中周旋,又出了一筆銀子,最終才將人撈出來的。”
這麼一個渾球,又有這樣一個前科,常老五自此在五仙觀附近聲名大振,因此二十好幾了還沒有媒人上門,一直單身至今。
“二哥死後,娘就想讓老五接他位置,可是老五這德性,楊家人怎麼肯——”
雙方矛盾一觸即發。
常五嫂被拒絕後惱羞成怒,一恨自己好端端的兒子死在了楊家,二恨楊家的家產可能會落於旁人之手,三恨楊開泰看不起自己的小兒子,繼而想起楊氏成婚多年,未留下一個兒子,新仇加上舊恨,便揚言要跟楊家打官司。
而楊開泰則認為自己這些年對常二儘心儘力栽培,把其視如親生,對常家人也多有照顧。常二之死與他無關,他已經儘了本份,常家想要安排他女兒再嫁,簡直是欺人太甚。
雙方各不相讓,最終造成如今的局麵。
……
“之後娘將二哥屍體帶了回來,一麵大辦喪事,一麵和村裡商議說要打官司。”
打官司就是要錢。
中間差役處處要打點,常家的家境原本就不富裕,這一到了打官司的階段,便要賣田賣地。
“家裡地也賤賣了,原本一畝十幾吊錢,如今八貫就賣。”脾氣比較好的常三嫂說到這話也十分不快:“將來也不知道靠什麼為生。”
“賣了地還不夠打點上下的茶水費,娘又作主,將三妮、四妮賣進了城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