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五章
初時縣裡的人都說這些隻是鄉俚傳聞——街頭巷尾時常有人非議,說是鄉下人見識不多,遇事容易大驚小怪,以訛傳訛,說什麼死人回家。
這種說法甚囂塵上,開始人人都當笑談,後麵則不對勁兒了。
各地村鎮鬨鬼的事件一報再報,同時文興縣也開始下雨。
差役、雜工及縣裡各富戶家中接連有人死亡。
消息傳遞滯後,許多人後知後覺,但唯獨錢忠英留了個心眼——他想起早前胡時阻止自己攪入加稅這樁事情中,再聯想到近來鬨鬼傳聞,猜測是不是真的縣裡開始鬨了鬼。
胡時作為馭鬼者,恐怕早察覺到不對勁兒,有心要保錢家一命。
一念及時,他更加恐慌了。
“事後我有意查覽近來半年死亡名單——”
非正常死亡照例會上報官府銷籍,一些人對此不以為意,上報得慢些;有些人較老實,便照規章辦理。
錢忠英也算有幾把刷子,這一查之下倒真讓他查出些端倪。
這半年死了不少人,當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
他找到官府內部的人,請其喝了一頓酒,拿到了當日隨同縣令費明光入郡的名單,一一對照下,竟發現死的人大半與這些人吻合,且都是溺水而亡。
當日一共去了七八十人,半年內陸續死了有四十人之多。
錢忠英想起當時查到資料的情景,打了個寒顫:
“……這還不包括未記錄在冊的人。”
後來他覺得不放心,將名單上死亡的人依次勾去,拿著名單再度走訪,發現其中其實有十幾人已死。
離奇的是,這些家裡人也之後接二連三的死了。
這樣一來確實是鬼案了。
他拿著自己查來的消息去尋胡時,那時的胡時已經不大對勁兒。
錢忠英說到這裡,沉默了半晌。
憑心而論,他內心深處對於胡時是十分怨恨的,可是胡時變相的又救了他全家一命。
“我去見他時,他的眼神不對,不像活人,像是鬼——”
許久後,胡時才冷冷的告訴他,讓他不要再調查此事。
胡時說:“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文興縣我是走不掉了,你帶家人入上陽郡。”
他可能早在文興縣鬼禍前就做了準備,在郡中買了棟宅子,留了一些錢,替他活動了一番。
錢忠英也是精明人,當即照他吩咐,讓家人收拾細軟即刻出城。
“就是上個月的事兒——”他傷感道:
“我們走後的當天,聽說縣裡辦了喪事,縣老爺跌入河中淹死了。”
他打了個寒顫。
鬼禍爆發越來越快,錢忠英入郡後,安頓下來很快靠著胡時留下的錢及提前布下的人脈在郡中府衙獲得了典史的職缺。
他從文興縣出來,也一直在關心著文興縣的一切。
“十二月下旬還能聽到一些消息,我打點了守城的士兵,據他們說有文興縣逃難來的人,後來就再也沒聽到了。”
文興縣估計是在一月就徹底淪陷。
趙福生聽到這裡,說道:
“文興縣的鬼禍源自於郡裡,並非我們一開始猜測的縣鎮魔司馭鬼者厲鬼複蘇導致。”
其實這一點早在她從文興縣出來,路經五仙觀借住時,就已經猜到了,如今隻是從錢忠英嘴裡得到肯定。
孟婆也道:
“照錢典史這樣的說法,胡時厲鬼複蘇後,說不定還克製了一番文興縣的鬼禍。”
趙福生點了點頭。
範必死也道:
“大人,我感覺文興縣的鬼禍,像是上陽郡有意為之。”
劉義真應道:
“朱光嶺任上陽郡將領後就要加稅,且特意征集了不少人入郡,如果鬼禍的源頭是他,那麼他是有意要拉整個上陽郡陪葬的。”
錢忠英目光閃了閃,沒有說話。
趙福生看向他:
“你接著說下去。”
錢忠英道:
“大人,我進入上陽郡後,發現上陽郡也在下雨。”
他隻說這一句話,眾人便明白他話之意了。
從文興縣出來,錢忠英是談雨色變。
本以為郡中情況會好些,哪知仍是有雨,他事後找人打聽,說是錢上陽郡的雨已經連續下了一年多時間了。
“我初來乍到,也不敢張揚,隻能斷斷續續旁敲側擊的問,後來才知道,從前年八月,郡中便開始不見晴天。”
上陽郡的銀將朱光嶺是前年六月至上陽郡赴任——如果下雨死人是屬於他的厲鬼殺人法則,那麼朱光嶺在前年八月開始失控,繼而九月便召集郡治下的縣令及馭鬼令司。
趙福生說出這樣的猜測,其他人便都點了點頭,認為她的猜測很有可能接近事件真相。
“郡裡鎮魔司是個什麼樣的情況我也不大清楚,但是聽說從去年到今年,陸續也是有人溺水而亡。”錢忠英道:
“許多人對此並不在意,前些日子辦五仙觀常家告楊家這案子時,記錄案子的師爺歎了一句:又是溺死。”
由此可見,上陽郡溺死也是常事。
“有鬼禍
事件發生嗎?”
趙福生問。
錢忠英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
“不瞞大人說,沒有。”
“這倒是稀奇了。”張傳世聞言吃了一驚,看向趙福生:
“大人,如今看來,鬼禍的源頭在上陽郡,郡裡也會溺死人,可鬼禍卻並不會在郡中發生。”
他說完後,武少春也接話:
“常家那事兒,常金水在上陽郡溺亡,當時並沒有厲鬼複蘇,而是由常家人帶回村子後,擺靈的過程中才厲鬼複蘇的。”
趙福生看了孟婆一眼,孟婆說道:
“縣裡恐怕有力量壓製了厲鬼複蘇。”
“朱光嶺。”陳多子也接了一句話,可她畢竟是新馭鬼者,以前骨子裡對鎮魔司的恐懼還在,直呼完‘朱光嶺’的名字後,又莫名感覺心虛,連忙補了一句:
“……朱、朱大人。”
“福生,你認為這個事情是個什麼情況?”
眾人商議了一陣,劉義真見趙福生的話並不太多,便問了一句。
他一句話便將眾人的目光引到了趙福生的身上。
錢忠英也轉過了頭來,盯著趙福生看。
趙福生並沒有急著回答劉義真這個問題,而是看向錢忠英:
“你比較敏銳,能從文興縣的鬼禍逃脫,證明你這個人有躲避危險的能力,上陽郡這個情況你也發現不對勁兒了,有考慮過逃出郡中嗎?”
“逃不走的。”
錢忠英聞言苦澀道。
“逃不走?”他的話令得眾人吃了一驚,俱都出聲發問。
“上陽郡離並州不遠,去帝京也要不了十天半天,怎麼就走不了呢?”範必死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