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無救‘哼’了一聲:
“算你們命大,我們大人脾氣好,不和你們一般計較。還不趕緊將攔路的刺樁搬開!”
他喝斥聲中,二人連滾帶爬的將刺樁挪開,範無救重新上車。
這一下無人敢再阻止,馬車一路順利進城。
有了這樣一樁小插曲後,趙福生對於寶知縣的繁榮頓時不大感興趣。
這種繁盛浮於表麵,從底下的人可以窺探出寶知縣的鄭副令並非一個心懷百姓的馭鬼者,更像是一個擅弄權術、錢財的貪婪者。
她一路不再看沿街的商販,而是坐在車裡不發一語。
古建生惴惴不安,深怕惹怒了這位令司。
好在馬車入城之後,一路疾馳無人敢攔,約半個時辰後,便在寶知縣的鎮魔司大門前停了下來。
“大人——”
馬車一停下來,古建生一路緊繃的心弦便下意識的一鬆。
他小心翼翼的看向趙福生:
“我們到了。”
二範先跳下車,趙福生最後下來,她舒展了一下手臂,眼角餘光已經見到鎮魔司內有數人疾步出來,但她並沒有去看,而是本能的仰頭去看寶知縣鎮魔司的招牌。
與萬安縣的牌匾相較,這兩塊府衙大門前掛的匾額無論大小、外觀幾乎都一致,底漆黑色,上麵以金漆題字。
但萬安縣的招牌表麵模糊,似是蒙了一層陰影,字體上的金漆不知是斑駁還是受到遮蓋,字體模糊不清。
相較之下,寶知縣的招牌字跡清晰,上麵雖說也像是灰蒙蒙的,但金漆完整,看上去比萬安縣的字牌更新、更亮一些。
她正觀看間,府衙內有七八人快步出來。
出來的人正要說話,古建生深恐這些人說出冒犯之語,從範必死身旁鑽出,喊了一聲:
“是我回來了,快去通知鄭大人,說是萬安縣的令司主事趙大人親自過來了。”
眾人一聽這話嚇了一跳。
但古建生的聲音眾人卻聽了出來,幾人臉上煞氣一斂,麵麵相覷片刻,都催促著趕緊去請鄭河。
雖說鄭河名義上還是寶知縣鎮魔司之主,可他在鎮魔司之外早就另開府邸,眾人去請了他過來時,已經是一刻鐘之後了。
趙福生坐在寶知縣的鎮魔司府衙內,古建生陪同在側。
她此行前來沒有帶魂命冊驗證身份,可隨同的範必死二人就是最好的佐證,再加上古建生之言,寶知縣的令使、雜役不敢怠慢,早就為她上了香茶,靜候在她身側。
外頭腳步聲傳來的時候,靜謐的廳內眾人呼吸聲一滯,臉上明顯露出緊張的神情。
鄭河馭鬼的時間不短,受厲鬼影響極深,脾氣陰戾刻薄,手下人與他見麵都戰戰兢兢,深恐觸怒了他。
此時他一來之後便抓了個雜役,問:
“萬安縣的人在哪裡?”
“這裡。”
趙福生聽到問話,便應答了一聲。
她將手裡的茶杯放下,站起身往外行去。
所有人跟在她身後,反倒顯得才從外間趕回來的鄭河似是一個‘外人’。
趙福生重生的時間不長,但卻坑了這位寶知縣的令司不止一次。
從某一方麵來說,兩人比鄰而居,已經暗中‘打過交道’,算是頗有緣份,但真正見麵卻是首次。
鄭河年約四十,外表看上去並不老邁。
他穿了一件湖綠錦袍,腰係金帶,從打扮看來,與昨夜趙福生在鬼車之中看到的青袍大漢隱隱有相似之處。
但這並不是讓趙福生吃驚的地方。
鄭河外表是人,可他臉上卻不見半分人氣。
此人臉色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青黃相間的顏色,臉上皮膚緊繃得油光發亮,冷不妨一看像是塗過一層的銅器。
他眼神陰冷,嘴唇泛青,看人時表情僵硬,簡直像是一個行走的活死人。
趙福生在打量他的時候,他也在打量趙福生,那目光不帶半分情感,厲鬼的煞氣撲麵而來,讓人被他一看就像是置身於鬼域。
這人受厲鬼侵蝕很嚴重,自身已經變成了半個鬼物!
鄭副令的名聲對以前的範氏兄弟來說如雷貫耳,此時終於親眼見到這位寶知縣的令司,一見之下頓時心生怵意,本能的站到了趙福生的身後。
與鬼打交道後,人會逐漸鬼化。
見到鄭河,二範想起了曾與後期趙啟明相處的情景:情緒喜怒無常,已經不再有正常人的需求,被他一看,就像是被厲鬼標記,讓人頭皮發麻,膽顫心驚。
之後萬安縣的令司換成了趙福生後,她雖說馭使了鬼物,但情緒一直很穩定。
範氏兄弟對她有防備,可與她相處時卻少了那種與厲鬼日夜作伴的膽顫心驚之感,時間一長習以為常,此時一見鄭河,才想起不是所有令司都與趙福生是一樣的。
“你就是萬安縣的令司?”
鄭河平靜的看了趙福生一眼,冷冷的問了一聲。
他看似情緒全無,實則行事全無章法。
上一刻可能還在與人說話,下一刻極有可能就會出手殺人。
周圍寶知縣的令使瞬間秉住了呼吸,趙福生感應得到鄭河一出現後,所有人都似是提心吊膽。
能讓鄭河身邊的人出現這樣的反應,證明這位寶知縣的鄭副令可不是一個好打交道的人。
想到這裡,趙福生抖了抖胳膊。
鬼臂從袖口之中無聲的抖落出來,被她握在手裡。
她點了點頭,“我就是萬安縣的令司,你就是鄭河?”
“很好。”
鄭河上前一步,伸手就想要來揪趙福生衣領。
他手掌陰寒,指甲呈青灰之色,泛著寒光,不似人的手掌,反倒像是數根鋼釘。
趙福生可不慣他,將手裡舉著的鬼掌往他手掌敲擊了過去:
“我問你問題,你隻回答就行。”
‘咚’響聲中,古建生與寶知縣的眾人頭皮發麻。
寶知縣的令使恐懼是因為在這裡鄭河就代表了至高無上的一切,掌握眾人生死;
而古建生驚恐的緣故,則是他曾吃過鬼手的虧。
“大家冷靜——”
他正欲開口,但卻晚了一步。
趙福生根本沒想過靠言語說服馭鬼者。
鬼臂一敲擊,法則被激活,拳頭舒展開來,頓時與鄭河的手掌十指交扣。
這個意外的變故出乎了鄭河意料之外。
可受厲鬼侵蝕的他似是已經顯示不出驚恐的神情,他一被鬼臂抓住,已經意識到了不妙。
鬼物的氣息撲麵而來,麻煩的事情發生,他馭使的厲鬼本來就處於複蘇邊沿,此時受鬼的氣息一激,頓時蠢蠢欲動。
‘悉索、悉索。’
古怪的聲音傳來,鄭河平坦的胸前開始劇烈的翻湧,仿佛有什麼活物被他隱藏在胸膛之中。
但悉知內情的人可都知道這不是什麼活物,分明是一個厲鬼。
“放手!放手。”
他冷冷喊了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