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格外的漫長,白天天亮的時間也比平時晚些。
隨著天色一亮,那折磨了萬安縣人一宿的敲擊聲這才停止。
龐知縣心中惱火極了,但看到天色微亮時,卻隱隱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
他喚來師爺,又讓人找出府衙中的差役,要讓他們務必查出昨夜是誰在搗鬼。
卻見前來上工的差役們也是一臉疲憊,詢問之下,才發現差役們昨夜都聽到了敲擊聲。
“有些差役住得遠,有些住得近,彼此之間相隔距離不短,可都同時聽到了聲響——”
龐知縣心有驚懼:
“我當時就知道事情不對勁兒。”
可那會兒恰好就這麼巧,可以解決這樁鬼案的趙福生離了城。
白天差役四處走訪,得知的結果與龐知縣所猜測的一樣,整個萬安縣都聽到了那詭異的敲擊聲。
仿佛有人在拿尖嘴錘在砸敲什麼東西。
他察覺有古怪,當機立斷,便讓師爺立即派遣一班差役,要去寶知縣送信。
“差役上午出發,轉了一圈,晌午時分迷迷登登的回來。”
龐知縣說到這裡,想起當時的情景,渾身一個激靈,不自覺的露出恐懼的神情:
“他一進衙門就大喊救命,說要求見寶知縣的縣令——”
龐知縣吞了口唾沫,接著說道:
“他手舉著一封書信,自稱是萬安縣派去的差役,要見趙大人——”
從龐縣令口中的話不難聽出,差役當時恐怕是入了鬼域,被鬼迷惑了認知,繼而扭曲了他的眼睛——所以他繞了一圈回到萬安縣,恐怕在差役的認知中,他已經離開萬安縣,趕到了寶知縣。
當時見他的也不是‘龐知縣’,在他的視角裡,他見到的應該是寶知縣的縣令。
——這種情況與狗頭村被鬼蒙蔽了感官有些相似。
“他仿佛完全不認得我了,將我當成了另一個人,也不記得手裡舉的信就是我親手寫的。”
龐知縣這會兒已經知道問題的嚴重性。
為免再生事端,他當即讓人將這個被厲鬼乾擾了心智的差役收拿關押。
送信不成功,顯然整個萬安縣城陷入了某種詭異的鬼域。
眾人隻能被動等待。
“而到了昨天下午,情況就更加可怕了——”
龐知縣說到當時的情景,表情更是大變。
他吞了口唾沫:
“昨天不到申時中,天色就漸漸的開始黑了——”
從趙福生離開萬安縣後的兩天一晚的時間,天黑的時間一天比一天早。
龐知縣隱隱已經預感到天黑以後會發生什麼事。
果然,當夜幕降臨時,那萬安縣眾人熟悉的‘哐哐’鑿擊聲再一次響起。
而這一次的敲擊聲不再隻是一道。
龐知縣說到這裡,眼圈一下紅了,流出兩行老淚:
“我當時一聽,除了昨夜的‘哐哐’聲響外,好似還有另一道鑿擊聲混淆其中,恰在此時,師爺急匆匆來找我——”
他說到這裡,再也說不下去,轉過身去拿袖子擦眼睛。
站在龐知縣身後的師爺聽到這裡,趕緊將龐知縣沒說完的話補充完:
“當時夫人出了事。”
他想起當時的情景,恐懼令他臉頰不自覺的抽搐:
“我聽到府衙下人回報,說是夫人像是中了邪,讓快通知老爺。”
“夫人做了什麼事?”
趙福生心中一動,問了一句。
師爺的眼中露出驚恐交加的神情:
“夫人拿了一根發釵,用力在鑿擊鏡子。”
“……”
‘咕咚。’
張傳世顯然對這詭異的事件早有耳聞,但他再一次聽到師爺提起時,可能是受了對方害怕的情緒感染,他也跟著吞了口唾沫,本能的往趙福生的方向靠得更近了一些。
趙福生嫌棄似的看了他一眼,警告他不要往自己的椅子方向擠。
“嘿嘿。”他乾笑了兩聲,在趙福生視線下小心的挪開了一點,但她剛將目光轉開,張傳世又悄無聲息的靠了回去。
趙福生懶得在這個時候揭穿他的小心機,又問於維德:
“於家有沒有出事?”
“有!”
於維德連忙點頭答應:
“我的次子也拿了一柄雕刀,敲一塊山料——”
他說著說著,表情逐漸變了:
“哐、哐、哐——每敲一下就發出這樣的聲音。”
說完,他似是怕在場的眾人不理解,提起手裡的拐杖,開始敲擊地麵。
‘哐哐、哐哐——’
眾人本來安靜的或站、或坐於廳堂中,等待著趙福生將事情經過詢問清楚後,再商議如何解決這樁困境。
哪知於維德說著話好好的,突然就開始拿拐杖敲地。
原本提起夫人之後嚇得癱軟在椅子上的龐知縣一聽‘哐哐’的敲擊聲,嚇得從椅子上彈跳而起:
“於老爺,你說歸說,又何必敲來嚇人?”
在場的眾人這兩夜可被嚇得夠嗆。
如果說一開始聽到敲擊聲是煩躁,後麵再聽這敲擊聲時,就是打從心底對未知而陰森厲鬼的恐懼。
於維德沒有理睬龐知縣的話。
他仍舉著拐杖,有節奏的敲擊:‘哐哐、哐哐——’
“於維德!”龐知縣每聽一次‘哐哐’,覺得心臟就加速跳動,不止腦海裡血管暴跳,連手都跟著抖動不止。
心慌氣短之間,他大喊了一聲:
“不要再敲了——”
眾人也隨著這幾聲有節奏的‘哐哐’聲響,仿佛陷入了這兩夜受不知名敲擊聲支配的恐懼中。
鎮魔司大廳內‘嗡’的一聲炸開了鍋,大家頭皮發麻,化恐懼為憤怒,竟甚至忘了趙福生還沒表態,都高喊著將於維德按回位置上去。
‘哐哐、哐哐——’
於維德已經不再說話。
廳內亂成一團時,趙福生坐在主位上。
不知何時,外間的天色更暗,灰暗的霧珠飄入了廳內,四周點著的燭光被陰影籠罩,光影驟然間暗了許多。
每個人臉上的恐懼、慌亂與無措借著這些灰霧在這大廳之中傳遞,眾人受到無形的鬼域影響,早失去了鎮定與勇氣。
因此他們沒有注意到,於維德臉上的害怕、不安等情緒已經消失了。
他的老眼變得渾濁,臉上的皺紋溝壑更深,嘴角耷拉下去,呈現出一種僵硬、死板的麻木而陰冷的神情。
趙福生注意到他的手格外用力,牢牢抓緊了他手裡的拐杖,用力的杵擊著地麵,像是要將他身下的石磚杵碎,撞出一個大坑。
‘哐!哐哐!哐哐哐!’
他麵無表情,一下又一下的提著拐杖鑿擊著地底。
“不要敲了!”龐知縣驚恐的喊。
“不要敲了——”
其他人也跟著喊。
張傳世之前躲入了鎮魔司中,且他孤身一人,無兒無女,可能是幸運的緣故,昨夜的異變沒有在鎮魔司出現,因此他並沒有遇上龐知縣及於維德等人家中親屬相繼出事的詭異情景。
但這會兒於維德突然發癲可是他親眼目睹的。
他站在趙福生身側,看到於維德前一刻還在說話,好端端的突然就開始提杖杵地。
而且眾人怒罵時,唯獨他一聲不吭,這種情況還真有些瘮人。
張傳世想到這裡,下意識的轉頭去看趙福生。
卻見趙福生若有所思,皺眉看著於維德,他仔細端詳,似是不見趙福生臉上露出懼意。
隻要趙福生不害怕,那他就不害怕!
張傳世瞬間膽氣一生。
他想到自己與趙福生不愉快的相識,之後因為紙人張得罪了她,見識了她的手段,對她十分懼怕,深恐她秋後算賬,哪天對自己下毒手。
狗頭村一行後他一直都很想要討得趙福生的歡心,處處尋找表現機會。
此時機會就來了,他不出手表現英勇,更待何時?!
一想到此處,張傳世頓時壯著膽子大步上前。
他仗著自己有鬼冊護體,抬手就往於維德腦門上打了下去!
‘啪!’脆響聲中,張傳世的大嗓門喝著:
“喊你不要敲了,你這個老東西是不是耳背眼瞎,看不出來吵到——”
他話沒說完,先前直挺挺站著的於維德如同被瞬間擊垮的沙堆,‘呯’聲倒地不起。
月票還是雙倍期間,大家手裡有保底的趁月初投給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