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傳世一見滿座血跡,嚇得瞳孔亂抖。
濃鬱的血腥味兒傳開,化為死亡的陰影,籠罩在眾人心頭。
“死了?”
趙福生心中一緊,沒料到事前半點兒征兆也沒有,厲鬼還沒有見到,鎮魔司內已經有人在她麵前被殺死了。
範必死這會兒沒有說話,拚命的將手在衣裳上蹭著。
碰觸到被厲鬼殺死的人的屍身是十分奇怪的。
這個時候人之將死,照理來說應該屍身柔軟才對,可這趕車的人死於厲鬼之手,那屍體冰冷陰涼,硬得有些硌手。
再加上此時周圍環境的影響,範必死之所以沒有逃跑,純粹是因為趙福生的威信所在罷了。
而張傳世一見車夫被範必死一推就倒的刹那,表現得比龐知縣還要慫。
他雙腿直打顫,兩條褲子極有節奏的抖動,靠著馬車廂的壁,站都站不穩腳。
這個廢物!
趙福生心裡無語,隨即吩咐龐知縣:
“龐大人取一盞燈下來。”
龐知縣也害怕,可想要救回夫人的心願形成一股無與倫比的勇氣,他聽到趙福生吩咐,忙不迭的應了一聲:
“噯。”
說完,鼓足勇氣顫巍巍的走到車頭邊,抬手去摘那銅燈。
‘鐺——’
‘鐺——’
敲擊聲不絕於耳。
他後背空蕩蕩的,沁出的冷汗早將衣裳濕透,這會兒夜風一吹,衣裳貼在他背心上,讓身處鬼域的龐知縣總覺得像是有一個鬼貼著自己的後背站,對著他在吹冷風。
若非此時慘叫不雅,他早就大聲哭嚎了。
越是慌亂,他的動作越是遲緩,摘了好幾下燈還沒摘下來。
幾人分散開數步,都讓龐知縣失去了安全感。
幸好這會兒範必死緩過了氣。
相較於半點兒不中用的張傳世,他的表現無疑要好了許多,聽到趙福生喊龐知縣取燈,他就知道趙福生應該是有意想要取燈照亮。
要麼是查看車夫屍首,要麼就是途步前行。
想到這裡,他大步繞到馬車的另一邊,壯著膽子去取那燈。
銅燈的掛勾接口處像是生了鏽,已經被半焊死在車廂上了。
鎮魔司才剛重新啟動,一切物具都是新製,此時這種鏽顯然不太正常,應該與此地鬼域有關係。
他用力取了幾下,將燈撞得‘哐哐’作響,卻沒有將燈取掉。
“大範,你輕一點——”
張傳世每聽到一聲敲擊聲,就心中惶恐,伸手捂著胸口。
範必死沒有理睬他,而是兀自暴力取燈。
他年輕力壯,力量不是龐知縣這樣的文人可以比的,不多時便將銅燈取了下來。
隻是經此一拿,那燈內的油潑灑了大半,恐怕支撐不了多久。
趙福生見他取了燈,便在倒地的車夫麵前蹲了下來。
她的動作驗證了範必死心中的猜測。
車夫倒地的情景與先前鎮魔司內於維德的情況相似,都是四肢蜷縮,像是手腳受到了某種力量的牽製,往肚腹的方向緊縮。
他死不瞑目。
趙福生忽視他那張蒼白的臉,用力將他護住胸口的雙臂撕開——
車夫的衣裳早被鮮血浸透,牢牢的貼在他冰冷而僵硬的屍體上。
趙福生小心的將吸飽了血的數層布料剝開,果然便見衣裳下方出現了一個茶杯大小的血洞。
這洞是被鬼以不知名的殺人手法從內鑿出,翻卷的皮肉下可見斷裂的骨頭。
一會兒功夫,死者的血液已經開始凝固,在燈光下呈現出一種不詳的紫黑色。
就在這時,龐知縣久久將燈取不下來,他又急又怕,連喊:
“張師傅,來幫幫我。”
“……”
張傳世不想乾活。
但今日就像中邪了,範必死喊了他兩次,連龐知縣都在叫他。
如果他仍然站在原地不動,可以想像趙福生等下定要罵他了。
他心中罵罵咧咧,起身往龐知縣走去,一麵走一麵抱怨:
“我說你這個老父母怎麼回事,讀書寫字多了,這手連取個燈都取不下來了。”
兩人合力去拉拽那燈,弄得‘哐哐’作響。
而就在這時,趙福生聽到兩人鬥嘴聲中,有一聲‘鐺’的重擊聲響傳來。
她手一抖,捏提在她手指尖上的車夫血衣便一下‘啪’的一聲重新落回死者胸口。
“我說你們——”
她沒好氣的出聲,話沒說完,範必死發出一聲驚呼:
“福、福福——”
他似是極度驚恐,一時之間因為駭怕,竟連話都說不大清楚了。
趙福生後腦勺冰涼,意識到不妙,顧不得去看張傳世,下意識的將意識沉入封神榜,險些將門神召出。
一股可怕的驚悚感籠罩了她。
但她想到門神心願,以及需要付出的代價,硬生生的止住了自己的念頭。
她強迫自己冷靜。
趙福生的性格不喜去想猜測、想像,就算身後站了厲鬼,她也要親眼目睹。
想到這裡,她倏地轉頭。
張傳世、龐知縣二人在範必死的驚慌失措的喊叫聲中,終於齊心協力,格外神勇的將燈取了下來。
與此同時,轉頭的趙福生以及其他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那死去的車夫身上。
隻見先前死去的車夫這會兒動了。
“……”
“……”
“……”
四人詭異的沉默中,死去的車夫僵硬的梗起脖子,將頭抬了起來。
他乾瘦的臉上失去了血色,一雙眼睛泛著一種怪異的幽藍之光。
死者的瞳孔放大,已經映不出四人身影了,他的腦袋上像是有一根無形的絲線,提著他起身。
那兩條僵硬的手臂不知何時被卸去了勁道,無力的垂落下地,像是兩條拖拽的布巾。
他腦袋起身,接著是脖子、胸腔。
這個起身的動作撕扯到了他致命的傷口,裡麵又有大股已經凝結的黑紅色血塊滾湧而出。
之後這死人渾身骨頭扭得‘啪啪’作響,腰部、雙腿——接著離奇的以一種僵硬而又可怕的姿勢站起身來了。
張傳世此時覺得自己沒有尿一褲襠真是勇敢極了!
‘咕咚。’
範必死再咽了一口唾沫。
在幾人目光下,死人顫巍巍的站立,宛如初生學走步的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