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莊老七同行本來就是要給我們指路的,老張,你照著他的指引走。”趙福生平靜的吩咐。
“啊、這——”
張傳世苦著臉,又怕又懼,磨磨蹭蹭沒有動,躊躇之際,他縮著腦袋,腆著臉喊:
“大人,我害怕,你能不能坐在我後頭,這樣我老張才敢往前走。”
他說這話時,其實已經做好了被趙福生拒絕的心理準備,一麵認命的拿起韁繩,正要喝斥馬匹前行時,卻聽到趙福生爽快道:
“好。”
“耶?”
張傳世怔愣之間,感應到馬車輕微的顛簸,趙福生從車廂內站了起來,數步邁出,接著俯身坐到了張傳世身後。
不知為什麼,她一坐下來,張傳世瞬間就感覺心中的恐懼感被無形的踏實感鎮壓住了。
“大家坐穩嘍,莊老七,往哪個方向走?”
他一掃先前與莊老七說話時的心虛,問路時的音量都一下大了。
莊老七吃力而僵硬的抬起胳膊,每動一下,身上的水流聲便越響。
他往前指:
“那——”
莊老七手指的方向恰好是鬼路打開的地方。
張傳世不再退縮,喊了一聲:
“我們走!”
說完,他深吸了一口氣,揚鞭揮出。
馬匹吃疼,長鳴聲中往前走了一步。
這一步拉著馬車前行,車影被紅光籠罩,原本一望無際的極儘深淵,卻在馬車踏入鬼路之途的那一刻豁然開朗。
遮天蔽日的大霧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黑紅的鬼路也不見蹤影。
‘嘩啦啦’流水聲響起。
張傳世本來準備縱馬疾馳的動作一僵,臉上露出不知所措的神色:
“大人——”
“大人,發生什麼事了?”
馬車內,範無救、苟老七等人也意識到不對勁兒,眾人不約而同的發問。
趙福生抬頭往四周看了一眼。
馬車此時行走在一條約丈寬的黃土路上,左側是一條極深的斜坡,初步估計至少有十丈的高度。
斜坡上長滿了雜草樹木,上掛不知名漿果。
而在斜坡之下,是一條奔騰的大河。
河麵很寬,水流裹挾著河沙,呈現出一種渾黃的顏色。
在路徑的另一側,則是縱橫交錯的田地。
九月秋收的季節,田裡稻穀豐碩,蔬果掛滿枝頭。
遠處是無數破舊房舍組成的村莊,遠遠看去,家家屋子上方的煙囪內有炊煙冉冉升起。
趙福生愣住。
就在這時,莊老七歎了一聲:
“莊家村到了。”
他這話一說完,車裡的苟老四便有些恐慌。
不知道真相之前,莊家村對他來說是十分熟悉的,但了解此地鬨鬼,且將自己也卷入這樁禍事裡後,他對於莊家村便充滿了抗拒之情。
“既然到了,我們就下車步行,先進村看看。”
初時的怔愣之後,趙福生快控製住了自己的情緒,她率先跳下馬車,活動了一下手腳,衝著車裡喊了一聲:
“下來吧。”
範無救、武少春等人知道此行就是為了辦鬼案,雖說二人對於未知的厲鬼感到十分恐懼,但有趙福生的威懾在前,他們並沒有遲疑,而是都接連起身下車。
苟老四卻十分害怕。
到了此地之後,他總覺得暗處有一道無所不在的視線在後背打量著自己,哪怕他背心緊抵著車廂,也無法阻絕那道帶著一些惡意的窺探。
這會兒他終於明白莊老七前些日子心神不寧的感受了。
如此這時有人拿根竹竿再捅他後背,在知曉前因後果的情況下,他是一定會翻臉的。
“我不想下車——我不想下車——”
他不停的念叨著,已經嚇得語無倫次,坐在車上一動不動。
本來是打定了主意不走,但隨著武少春、範無救二人下車,且張傳世也跟著跳下車後,苟老四的心態頓時崩了。
他連滾帶爬從車上跳了下來,緊緊的跟在趙福生身後。
一站穩後,他放眼往四周看去,隨即見到了金燦燦的稻田,掛滿蔬果的田園,他一下怔了:
“這、這——”
仿佛發生了什麼離奇的事,令他恐懼感都不翼而飛了。
他瞪大了眼,不停的往四周看。
馬車的左方是上嘉江,莊家村確實是位於河流的一端,每年五六月份時,河水上漲,甚至會淹沒這兩岸。
但除了這個時間,上嘉江的這條分支河流是很平靜的,水也清澈,不像如此湍急,看起來十分危險。
苟老四被這河水轟鳴聲嚇到。
雖說他離河邊還遠,卻仍是下意識的往右側走了兩步,接著又看到了田舍。
“大人——”
他小聲的喊了趙福生一句,想要扯扯她的衣袖,說話時目光落到了一旁悄默不語的莊老七身上,心中顫想:表弟看起來情況更糟、更嚇人了——
不過不知是不是一路與莊老七相處,他並沒有表現出異樣,苟四此時對他的恐懼稍減,反倒是此時莊家村的怪異令他害怕極了。
“我上次來時,不是這樣的——”
他含糊不清的道,“就是,就是我來找老表的時候——”說話時,他有些焦慮的偷看莊老七,深怕話說得太過火露了端倪,令這活死人似的表弟突然翻臉。
“沒事,我心裡有數。”
趙福生淡淡的應了一聲。
她的話令苟老四心中的大石一下就落地。
趙福生心裡有數就好。
莊家村太可怕了!
這村子十分貧瘠,土地也不肥沃,一年的收成並不多,到了豐收之季,田地之中並不是這樣碩果累累的樣子。
更何況此時已經到了九月,早過了稻穀收成的時月。
事有反常即為妖,肯定莊家村出了大事。
苟老四本來想提醒趙福生,卻又不敢明說,得到趙福生回應之後,知道這位大人胸有成竹,他頓時便不再吭聲。
“莊老七,你家在哪裡?”
趙福生總覺得麵前的詭異情況與莊老七相關。
這個人是厲鬼載體,馬車出城之後離奇來到莊家村,說不定是與他有關的。
她心中戒備,臉色卻異常平靜:
“我們先去你家歇一會,打聽一下村子裡的情景,然後再想辦法去蒯良村。”
眾人下車時,莊老七還坐在車頭之上,保持著先前與張傳世並肩而坐的姿勢。
從進入莊家村的領域之後,他就仿佛一具已經死亡多時的僵硬死屍,一動不動的坐在車上:雙足相勾纏,手掌相並插入大腿縫間夾緊,聳肩縮頭仰下巴望著莊家村的方向。
聽到趙福生喊話之後,他吃力的動了一下眼珠。
眼珠上一層淡淡的灰白色膜因他的動作而被擠開,形成分泌物似的堆在他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