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他也擠出笑容,附和了一聲,隨即又歎:
“可是哪有那麼容易?俗話說,禍害遺千裡,好人不長命……”
“誰是禍害?誰是好人?”
趙福生偏頭問他,他頓時語塞,不敢答應。
這一次,趙福生卻沒有容他逃避,而是問他:
“蒯五是壞人嗎?莊四娘子是好人嗎?”
“蒯老五自然不是什麼好東西,四叔娘,不,莊四娘她、她不應該偷人——如果她不偷人,她、她是好人——她為什麼要這樣做呢……給我們蒯良村臉上蒙羞了呀,我爺對她多好啊,她生孩子那會兒,我奶侍候了她好幾天,成天端茶送水,還燉了鹹魚湯,為她補身體——”
趙福生聽他絮絮叨叨,突然意識到一個從自己進村之後,便被忽略的問題:
“孩子呢?”
她這話一問出口,正在說話的蒯長順突然一怔,他那張年輕的臉上露出一絲茫然之色,問:
“誰?”
“孩子啊!”趙福生再次喊出莊四娘子所生的孩子存在:
“你也提到的,莊四娘子所生的孩子。”
她說完之後,便見蒯長順神情怪異,仿佛在聽到‘孩子’這兩個字的這一刻,許多種不同的情感被割碎後,生拚硬湊的組合在了他的臉上,顯得有些瘮人。
他的眼中流露出慌亂、害怕,嘴角下垂,有些憂傷,好似想起了什麼傷心的往事。
可偏偏他的眉梢緊皺,又像是有些疑惑不解的事困擾著他的思緒……
怪!實在是太怪了!
“孩子?哪個孩子?”他反問。
趙福生聽到這裡,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她表情嚴肅,轉頭去看範無救:“二哥,早些時候莊老七在鎮司交待鬼案時,提起莊四娘子生過一個孩子,這孩子叫什麼名字來著?”
說完後,她看到範無救一臉茫然,不由鼓勵他:
“你記憶力好,你再想想,叫蒯什麼來著?”
“我、我記憶力好嗎?”範無救有些吃驚。
他平時不大動腦子。
反正一切有他哥在,他凡事隻過個耳朵,不往心裡去,有事聽從範必死、趙福生的吩咐就行。
這會兒聽到趙福生的話,他心中壓力陡生,求助似的看向武少春,結結巴巴的問:
“少春,你說呢?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是吧?”
武少春也十分苦惱:
“是有個孩子。”他目光躲閃,有些愧疚的看向趙福生:
“但是大人,我記憶力不好,我記不得了。”
趙福生搖了搖頭:
“這不怪你。”
她敢肯定,蒯良村應該還隱藏了什麼情況,導致所有人竟然不約而同的遺忘了莊四娘子的女兒。
這個發現令趙福生有些興奮。
“長順,你記得你五叔娘的孩子嗎?”她問蒯長順。
蒯長順的神情怪異,聞言就道:
“記得的,是、是個女兒——”他說這話時,像是有些不確定,隨後又痛苦的揪住了自己的頭發:
“可我不記得她叫什麼名字了。”
“想不起來就算了。”
趙福生看他狀態不對,連忙道:
“回頭到了蒯五家後,我問問他。”
蒯良村被鬼域籠罩,這裡的人記得莊四娘子有一個女兒,卻不記得她的名字。
這個小女孩兒仿佛被某種力量從這片鬼域裡抹去。
她是死是活?如今是還留在蒯良村中,還是已經離開了村子?
如果她不在村莊中,蒯良村出了鬼案後村子便已經戒嚴,村口甚至派了專人把守,這樣的情況下,莊四娘子的女兒年紀不大,在村民們都被困死在村中的情況下,她怎麼有能耐離開這座鬼村?
而她要是仍在村子裡,那麼村民們怎麼會發現不了她的存在呢?
趙福生總覺得莊四娘子的女兒興許是這樁鬼案中的一個重大線索,甚至有可能是一個突破口。
她鬼使神差的轉頭往身後看去——她目光所落之處,是與蒯六叔的房舍相鄰的蒯氏宗祠。
據蒯長順所說,鬼案爆發後,蒯氏族人無法進入宗祠。
有沒有可能,莊四娘子的女兒在宗祠裡?
她先去蒯五家看看,隨後得擺脫蒯氏人,進入宗祠一探究竟。
趙福生打定主意,又回頭笑眯眯的看蒯長順:
“對了長順,你說這莊四娘子真的與外鄉人有染嗎?”
蒯長順整個人失魂落魄,嘴裡還在念叨著莊四娘子女兒的名字,表情有些瘋魘,聽到趙福生問話時,他愣了一愣,好半晌後腦子才接收了她所說的話,有些遲鈍的點頭:
“是——是真的。”
“蒯滿財說,是蒯懷德舉報的?”
“唉。”蒯長順歎了口氣,有些複雜的道:
“懷德——是,是他舉報的。”
趙福生就問:
“能不能跟我說說?”
蒯長順一臉為難,不知該從何說起。
“大人想我說什麼?”他興致有些不高,趙福生提到莊四娘子的女兒後,他有些心神不寧。
“你爺說蒯懷德比蒯五低了兩輩。”
這件事情涉及了村中醜聞,如果一來就說莊四娘子與人有私,可能會引起蒯長順的排斥,她準備從細微處入手,不著痕跡的套話。
提起村中親戚關係,蒯長順不由鬆了口氣。
他點頭:
“懷德的爺爺與蒯老五是堂兄弟,但我四爺(蒯舉明)是老來得子,兩兄弟年紀相差很大,所以他們的後代子孫歲數差距也不小。”
“蒯五是不是找晚輩借錢,引起了蒯懷德的怨恨?”趙福生試探著問。
“那哪能呢?”蒯長順毫不猶豫的搖頭:“村裡人都很討厭他,但要說到怨恨報複,那也不至於——”
他說到後麵,似是想起了什麼事,目光躲閃,有些不欲多提。
趙福生敏銳的將他的神色看在眼中,突然冷不妨問他:
“長順,蒯懷德多大歲數了?”
“他二十七了——”
蒯長順隨口答完,趙福生就道:
“聽起來比莊四娘子年紀還大些。”
她這狀似無意的一句話卻瞬間戳中了蒯長順的逆鱗,他幾乎是跳了起來,慌亂之下險些打翻了提在手中的油燈:“大人,蒯老五家快到了,你看看,那邊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