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鬼絲纏得很緊,但趙福生的手在這樣的捆纏下竟變得滑膩非凡,靈巧的從這鬼網之中逃脫。
她將手一掙出,緊閉著眼睛的蒯滿周下意識的就睜開了雙目。
小丫頭的眼神夾雜著困惑與難過。
她的目光落到了自己手上,隨即被自己手心上那些還沒有完全消失的詭異黑發嚇住了。
蒯滿周看到趙福生揉了揉掙脫的手,立時意識到自己惹了大禍。
她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咬著嘴唇沒有說話。
不過她預料中的大聲斥責與教訓並沒有到來,趙福生隻是揉了揉手掌,淡淡的說道:
“我不是你娘。”
“……”她的反應出乎了蒯滿周意料,小丫頭眨了眨眼睛,沒有出聲。
“把你的力量收一收。”趙福生才不管她有沒有聽懂,目光落到她手掌心上,小孩垂下眼皮,將攤開的掌心牢牢握住。
……
二人對話之時,張傳世被拉出井口,他喘息了兩聲,突然大聲嚎哭:
“大人,大人,我老張差點兒命都沒有了。”
他抹了把臉,將蓋眼睛的頭發撩開,左右望了望,看到了不遠處的趙福生,連滾帶爬的靠了過來,想將趙福生的腿抱住:
“大人,這鬼村太厲害了,我再不敢偷懶了,大人——”
趙福生居高臨下盯著他看。
張傳世的臉在被浸豬籠前,被‘村民’們打得青紫紅腫,此時眼睛高高腫起,眯成了一條縫。
他稀疏的頭發散亂,衣裳被剝光了,露出瘦得顯出一條條排骨的胸。
這會兒他跪坐在地上,一雙大腿全是泥沙,小腿麻杆似的。
趙福生咧開嘴,有些想笑,提腿將他踹開:
“滾開,把衣服穿上。”
此時張傳世終於意識到問題的所在了。
他被鬼群剝光了衣服裝入豬籠浸河,那會兒一心擔憂生死,自然顧不得自尊,此時被趙福生一提醒,終於意識到自己沒穿衣服。
老頭兒立即雙手環胸,蹲在地上,那張尖嘴猴腮似的臉上罕見的露出尷尬之色。
“哈哈哈——”
範無救毫不客氣的大笑。
趙福生嘴角抽搐,吩咐蒯滿周:
“把眼睛閉上。”
小丫頭順從聽話的閉上了眼睛,她又轉頭向武少春道:
“少春,你脫件外套給他,你們一起去將老張衣裳找到穿上。”
“大人,我不離開大人身邊半步!”
張傳世一聽這話,連忙出聲表態。
這一次偷懶引發了嚴重的後果,他能活下來純屬命大,此時心有餘悸之下,是半點兒都不肯與趙福生分開的。
“鬼案已經了結,你穿上衣服後,我們立即離開蒯良村,回萬安縣。”
“什麼?鬼案、鬼案了結了?”
張傳世聽到這話,一臉茫然。
武少春聽從趙福生的吩咐,脫了外套罩在他身上,好心好意安撫他:
“張師傅,鬼案完結了,你快點把衣裳穿上,這樣、這樣很不雅觀——”
他說完,眼角餘光看了趙福生一眼,視線又從乖乖閉著眼睛的蒯滿周身上掠過。
張傳世臉皮再厚,這會兒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忙不迭的接過武少春的衣裳攏住自己身體,一麵扭扭捏捏的站起身來,再三確認:
“鬼案真了結了?我們離開大人,不會又有危險吧。”
“不會的。”
趙福生搖頭:
“鬼域已經散開了,恐怕用不了多久,就會天亮了。”
她說完,張傳世這才注意到村莊的嘈雜聲消失了。
整個村莊十分安靜,仿佛隻有幾人說話的聲響。
天邊亮起一絲熹光,使得村子不再像之前眾人才進來時那樣黑得讓人絕望。
他心中的忐忑頓時褪去,化為欣喜,連忙點頭,催著武少春快走。
張傳世昨夜在蒯五家門前被鬼群綁住,衣裳也被脫在了蒯五家門前處。
兩人大步出了蒯良村的宗祠,留下趙福生、蒯滿周與範無救三人麵麵相覷。
“我們也走。”
趙福生看了範無救一眼:
“先去河岸邊找船,過河去莊家村,尋找我們留在那裡的馬車。”
“好。”
範無救點了點頭。
幾人出了蒯氏宗祠,往河岸邊走去。
越往外走,天色便越亮,待走到河邊時,已經是蒙蒙亮了。
昨夜幾人入村時,村子靠河邊長滿了鬼花,幾乎將沿江兩岸都鋪滿了。
此時鬼花已經儘數凋謝,僅留下滿地殘碎的血肉。
乾涸的鮮血散發出刺鼻難聞的味道。
地麵原本長的無名野花草被帶血的腳印踩入褐紅色的泥濘中。
遠處的河麵也不再是昨天幾人見到的波濤洶湧的模樣,河水呈褐色,不複以往的清透,河麵浮滿了舊鞋以及一些打滿了補丁的衣裳。
整個蒯良村呈現出一種災劫過後的淒慘模樣。
趙福生望著河麵出神,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她轉頭一看,就見張傳世與武少春二人正匆匆往這邊趕來。
雖說二人一路行動確實沒有遇到鬼,但張傳世昨夜遇鬼的經曆仍令他十分害怕,找到自己的衣裳之後,胡亂套了兩件,便催著武少春快走。
直到這會兒見到趙福生了,兩人才長鬆了口氣。
“大人。”
“大人。”
兩人遠遠的喊了一聲,加快腳步,走到趙福生身邊時,張傳世一麵係腰帶,一麵看著跟在趙福生身側的蒯滿周:
“咦,哪來的小丫頭?”
他被打得鼻青臉腫,還披頭散發、衣衫不整,看起來就不像是個好人。
蒯滿周被他一盯,下意識的躲到趙福生身後,僅悄悄探出半個腦袋,露出一雙眼睛盯著他看。
“她怎麼也來了?”
張傳世一說話,範無救才意識到蒯滿周也跟著兩人一起來到了河岸邊。
“你跟來乾什麼?回去吧。”他喝斥。
蒯滿周見他神色凶惡,下意識的握住了趙福生的手,搖了搖頭。
“她是、是莊四娘子的女兒——”
武少春解釋給張傳世聽:
“也是這樁鬼案裡唯一的幸存者。”
張傳世因為偷懶,經曆了波折,對於這樁鬼案的信息缺失也很多。
他此時聽武少春解釋,才弄明白了蒯滿周身份,不由意外的看了她一眼,也跟著範無救道:
“那既然是這樣,跟著我們乾什麼?”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關於蒯滿周的未來,小孩越發恐懼,緊緊將趙福生的手拉住。
她似是擔憂趙福生將她掙開,掌心又開始鑽出細黑的絲發,將趙福生纏住。
但這一次趙福生並沒有將她的手掌甩掉,而是任由這些漆黑的鬼發將自己纏緊。
她感應得到小丫頭心中的不安,強忍手掌上力量的壓迫,反將蒯滿周握住,出聲打斷了二人的談話:
“蒯良村已經沒了,這小孩要跟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