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樹梢,朦朦朧朧的銀輝如一層輕淡薄紗,半邊夜空鋪開一道銀河,而在夜幕之下,那懸浮於半空的彆墅小島,燈火通明,羅幔紅紗揭開至門扉兩側,宴會大廳內,社會名流在舞池中結伴起舞,黑白的方格子裡旋轉、旋轉,猶如被操縱的一顆顆棋子。
此時夜間九點,還差三個小時,群玉閣便要在眾目睽睽之下騰空而起,成為隸屬於天權株式會社的明亮星辰。
恐怕,整個日本也隻有天權會社的社長,有這個財力為自己打造一所空中彆墅了吧。
但凡被凝光邀請而來的嘉賓,在目睹了群玉閣的富麗堂皇之後,無不為之感到驚歎。
宴會座無虛席,觥籌交錯,古典樂曲輕緩地回響於群玉閣上空,如若說被宴請的社會名流是群玉閣中的點點繁星,那位遊刃有餘應付著絡繹不絕的應酬、穿梭在人群各個小團體中的白發女子,便是這眾星追捧的一輪明月。
“凝光小姐,當真是年輕有為,後生可畏。”
——此類的話術,凝光都快耳朵聽出繭了。
她掛著官方式的微笑,捧著一個玻璃杯,杯緣在水晶掛燈下反射.出一抹白光,與對方的高腳杯輕輕碰觸。
“高野先生,過譽了。”
來自各領域精英人士的試探,凝光不卑不亢,回答得滴水不漏,遊刃有餘,沒有透露出一絲核心信息,讓不少心懷異念的人感到些許失望。
凝光的高腳杯裡紅酒泛著粼光,她輕抿了一口,視線遊蕩在來賓之中,最終在幾個人身上定格。
伏黑甚爾和冥冥去監視博野會社的人了,那邊無需她操心。
凝光看著年紀相對較輕的、來自港口黑手黨的兩個少年,把杯中的紅酒一飲而儘,隨即不加猶豫地朝他們兩人走去。
“日安,兩位。”
正在爭吵中的兩個少年一頓,隨即紛紛將目光轉向了她。
中原中也和太宰治皆是一襲黑色西裝,然而兩人的神情、氣質截然不同,他們對視一眼,先開口的是太宰治。
“日安,凝光小姐~”黑發微卷的太宰治笑著說道,聲音裡帶著未褪的少年氣。
中原中也一手摘起帽簷,微微俯身向她致意。
來自港口黑手黨的兩個少年,年輕卻權重,若是忽略他們一身西裝,與外界的普通少年沒什麼兩樣。
然而就是這樣的他們,讓其他來賓敬而遠之,周圍形成了一片真空地帶。
凝光當然知曉他們的來意,她唇線微揚,與二人閒閒地攀談了起來。
嗯,主要是太宰治和她交流,以此獲取更多的信息。
太宰治對她說道:“既然凝光小姐希望借助港口黑手黨的力量?這點程度的情報共享,想必凝光小姐不會吝嗇吧?”
凝光點點頭。
“昔日魔神顯形,大陸受災,民不聊生。”
“魔神不會徹底消亡,死後的它們會化為殘渣遊蕩世間,汙染人類,孕育魔物……”
“然而,這個世界有點特殊。”
太宰治:“願聞其詳?”
凝光卻朝他淡淡一笑,對太宰治伸出手來,做出一個優雅的邀請禮。
“這裡人多嘈雜,不妨我們去舞池裡慢慢說?”凝光的嗓音不急不緩,夾雜在輕柔如月光的背景音樂中,奏出奇異的共鳴韻律,“會跳舞吧,太宰君?”
太宰治神情一怔,一時沒能反應過來,貓兒般地睜大眼眸,似是沒想到話題是如何從魔神跳躍到舞蹈的,他歪了歪腦袋,露出符合這個年紀的表情。
“誒?”
凝光的笑容清淺,好像不論發生什麼都不能讓她褪下這從容不迫的氣質,她邀請太宰治去舞池,一直保持著伸手的動作。
“……”太宰治的腮幫子鼓了起來,不情願地握住了凝光的手。
這是他頭一次,被人完全掌握了話題節奏。
以往都是太宰治牢牢把握著話語主導權,而現在輪到他被凝光牽著鼻子走。
太宰治有點鬱悶,但他看著凝光的側臉,又生不起氣來。
同樣身居高位,但凝光比森鷗外相處起來要舒服多了,太宰治善於洞察人心,即便他無法一時勘破凝光的所有秘密,她的性格他還是能了解得七七八八的。
她具備所有商人的狡黠精明,但又有著自己的底線。在她的心裡錢的重要性無可置疑,但總有些人或事物,能讓她為了保護它,而甘願放棄自己的珍重之物。
與森鷗外不一樣……
太宰治垂下眸子,額前的發投下一片陰影,遮住了他思索的眸光。
凝光老板一入舞池,樂團立刻曲目一變,奏起了凝光所喜愛的曲調風格。
凝光好笑地看著太宰治,雖然心智成熟,浸潤黑.道,但在某種程度上,太宰治還真是個不到十六歲的少年。
“以前沒跳過舞?”
“……因為沒怎麼參加過類似的場合啊。”
太宰治的能力確實強,但脾性不好相與,森鷗外一般不會帶他出門。說真的,比起太宰治,森鷗外情願選擇廣津柳浪陪他去參加宴會。
於是就導致了這樣的狀況——
太宰治站在凝光身前,由凝光引導著,把手放在她的腰際,另一隻手與她交握,兩人間的距離遠遠超出了正常社交範圍,他甚至能看到凝光輕笑時胸腔的震動。
“姿勢彆這麼僵硬。”凝光溫和地教他擺正姿勢,她低頭看去,那柔順的白色長發自然墜落,絲絲縷縷地垂在太宰治眼前。
在凝光眼裡,太宰治確實隻是個未成年的孩子。
她對待孩子向來耐心至極。
然而她的溫柔讓太宰治更加渾身不自在了,他頭皮發麻,凝光柔和的嗓音聽在他的鼓膜裡,激起了他一身的雞皮疙瘩,全靠意誌力克製著自己不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