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掛在天穹的旭日,連綿不絕的山脈,恬靜安然、將時光沏進茶水中的圖畫,忽然被一陣茫茫煙霧籠罩。
那煙霧再度散開時,眼前的場景驟然變幻。
——她看到了正在崩塌的世界。
橋梁斷裂,石鎖連環,山巒丘陵傾塌,地殼的縫隙流出了濃濃的、黑紅色的不明液體,恍若大地的血。
光線被切斷,世界浸泡在無邊際的黑暗中,在大陸的邊際線上,能看見破開的結界屏障,以及那滲進大陸的“暗之外海”的物質。
來自星海之外的雙子,協助他們推翻了天理的王座,那延綿萬年的秩序開始崩潰,當地上的生靈終於突破了天理的封鎖時,末日也悄然來臨。
天理的維係者,決心將這片大陸也送進自己的葬場,不被天理統治的世界,掙脫天空島束縛的世界,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瀕死前爆發出的,同歸於儘的瘋狂。
最後一戰,不僅讓提瓦特大陸生靈塗炭,甚至波及到了世界邊際的結界,讓暗之外海的東西入侵了。
地脈不再穩定,時間和空間都變得一片紊亂,信息亂流橫衝直撞,把世界撞得破碎不堪。
大陸正在下陷,地表開裂傾塌,在如此內亂情形下,他們還需要麵對暗之外海的入侵者。
彼時哀鴻遍野,瘡痍滿目,被黑紅液體破壞的耕地長不出糧食,樹皮被啃噬乾淨,餓殍載道,百姓賣兒鬻女,放眼望去儘是屍體和流民。
其中不少流民被魔物襲擊,被黑紅液體汙染,然後變成來新的魔物。
所謂的世界末日,或許正是這般模樣。
虛假之天撕破,人們看到了真實的天空,那是一望無際的死沉沉的黑暗。
就在這沒有一絲月光照耀的黑夜,璃月高層的會議上,仍然爆發爭吵,論戰不休。
他們爭執著一個議題——
究竟是該“逃”,還是該“守”?
若是逃,祖祖輩輩紮根千年的璃月就會被他們拋棄,他們曾經守護的地方,將化作烏有,被魔獸侵虐。
若是守,犧牲的數目已經令人膽戰心驚,這場威脅到世界的戰爭,真的有結束的那一日嗎?是不是即使璃月人全部死光了,都守不住他們的家?
這場會議上,有人類,也有仙人。
“夠了!”留雲借風真君振翅嘶鳴,怒意勃然,“本仙不會拋下璃月,你們人類冷血冷清,隻想保住自己的命,你們不在乎璃月死活,本仙在乎!”
凝光蹙眉,說道:“仙家此言是否過重,我們的出發點也是為了最大限度地保護人,隻有人活著,未來才能有重建璃月的可能……”
“嗬。”留雲借風真君冷笑道,“這就是你們當逃兵的理由。”
仙人們是曾跟隨帝君征伐四方,親眼見證璃月的一磚一瓦如何砌成的,幾乎所有的仙人都無法拋下璃月,去和人類一同“逃命”。
在這些具有一身傲骨的仙人眼裡,選擇逃亡的人類,無一不是懦夫。
“留雲真君,我覺得凝光小姐說得對。”發言的是甘雨,“此時戰事已刻不容緩,我們不能拿璃月民眾的性命來賭。”
理水疊山真君冷哼一聲:“本仙更好奇為什麼璃月在你們眼裡能成為拋棄的對象?甘雨,我沒想到你會是這樣的想法。”
甘雨急忙道:“因為……”
此時,始終佇立在角落,冷眼旁觀的魈驀然開口了:“不談其他,就算逃,又能逃到哪裡去呢?”
璃月港還能保持平靜,是因為帝君留下的岩盾,包裹了整個璃月港,暫時讓他們免於魔物侵擾。
現在的提瓦特大陸,除了璃月港,所有的地方都被魔物潮和暗之外海的未知物質淹沒。
逃?逃去哪裡?
根本沒有世外桃源。
刻晴冷靜地說道:“既然能有暗之外海,就證明有提瓦特以外的世界吧?也許我們能找到棲身之所。”
“你這又何嘗不是在讓璃月民眾賭命?”留雲借風真君嘲諷道。
“……”
會議室的上空,被絕望而死寂的氣氛壓迫著,咽喉堵塞,聲音艱澀。
不論是人類還是仙人,都感受到了同一種無力。
並且這份能把人逼瘋的無力感,還在以恐怖的速度蔓延。
……
璃月港,往生堂。
瞳半途退出了會議,她一個人悄悄地溜到了鐘離的居所,想去見見那個無法再回應她的人。
自從天理潰敗後,時空的秩序就開始紊亂了,人類受到影響較輕,仙人和妖鬼其次,來自天空島的神明卻是直接受到了損傷。
——磨損。
異常的地脈,雜亂的信息,世界的錨點出現了裂痕,名為磨損的災難降臨到神明們的頭上。
為了儘最大限度減弱磨損影響,鐘離也學著蒙德的風神,選擇陷入漫長的睡眠。
隻留下一點力量,化為岩盾守護璃月港的生民。
窗外沒有月光,沉眠的神明長發散落,如瀑布般鋪開在床,隻穿著一件絲綢簡衣,雙手規矩地交疊平放。
美得不染塵埃,好似明月的化身,若非有平緩悠長的呼吸,不知情者或許會誤會成一尊美麗的雕塑。
狐耳少女搬來一個椅子,坐在床邊,安靜無聲地注視著他。
良久,她輕輕說道。
“大家都吵起來了,人類和仙家。”
“雖然是人治的璃月,但仙家到底在監督著人類,在關乎璃月存亡的重要問題上,仙家必然插手,雙方誰也不服誰,於是持續數日,爭論不下。”
她的嘴角揚起了無奈的弧度,“如果你還醒著就好了……他們缺了一個主心骨。”
瞳當然鎮不住他們,她在人類裡存在感太低,在仙人裡輩分太小,會議上連說話都難。
如果帝君還醒著,不論他做出何種決定,人類和仙家,都隻會無條件聽從他的指令。
“末日到來得太快了……璃月還沒有成長到能夠獨自應對的程度。”瞳輕聲歎息,“他們都還需要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