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也沒有被強行賜名,你究竟因為什麼這麼暴躁啊?”
吃飽喝足之後,夜鬥滿意地盤腿坐在了溫暖的室內,絲毫不準備看看獪嶽的臉色適時走人,甚至還得寸進尺地支使起來:“哎,哎,稻玉獪嶽大人,幫個忙嘛,附近沒有神社,我從東邊過來好像吸引了兩隻小妖怪,你就動動手,彆讓那些東西打擾我們老友敘舊,怎麼樣?”
“誰和你是老友。”
獪嶽露出了滿眼的嫌棄,不過還是一臉無語地豎起了兩指,對著東向筆直一劃,吐出的字音沉穩有力:“一線!”
常人看不見的透明屏障騰空而起,徹底將一塊地麵分割為二,將妖邪以及汙穢死死攔截在外,留下的隻有乾淨清新的靈力。
“……每次看到都很想吐槽,業務能力這麼強,為什麼不肯再去做神器啊。”
一旁的禍津神撐著下巴,慢悠悠打了個哈切:
“但凡你願意再去找個神,絕對會被無數神明爭搶吧?簡單劃出來的線能維持這麼久,就連天神老頭神社的結界都得是很多神器一起完成的,你一個就頂她們一群,而且還是無主的狀態……如果能把你拉攏到手,如果你能成為祝器,七武神的位置說不定都要動一動了。”
神明的實力有相當一部分要取決於神器,就以武神毘沙門天為例,曾經毘沙門天有過一陣子因神器染上“安無”,而被滅了幾乎一整個“麻”字一族的神器,雖然這其實也救了她的命,但仍舊使她當時的實力驟降,直到後來零零碎碎湊齊了“巴”一族,才重新拿回了自己的力量,活躍在危險的此岸斬殺妖邪。
所以說,不肯接受他賜名的這家夥……該讓他慶幸遇到的是他夜鬥神吧?不然叫那些高天原的神知道,恐怕就要來圍追堵截強行賜名了。
夜鬥心想。
也不知道這家夥曾經侍奉的神是誰,懂得“一線”的運用,力量又這麼強,甚至還對地獄有些了解……這該是手頭的神器多麼闊綽的大神,才會毫不介意地給這家夥解除賜名啊?
夜鬥心裡在想些什麼沒有透露出來,獪嶽也懶得去猜這個擺爛禍津神的想法,他在劃下“一線”之後就重新環著胸陷入了低氣壓,聲音不爽地回答了夜鬥在先頭問的那個問題:
“我那個廢物兒……師弟,去參加鬼殺隊選拔了。”
“金色頭發那個?”
夜鬥興致勃勃了起來,他對那個金發的小哭包也記憶猶新,畢竟這可是一刀把妖怪都給砍了的狠人,而且是活人,純種此岸活人,不多見啊。
“你師弟絕對沒問題吧?他那一刀很驚豔啊,等再多練一陣子,彆說兩隻鬼,說不定就算是你們鬼殺隊要殺的什麼‘十二鬼月’,也能一刀秒掉呢。”
一刀秒掉?
也不知道為什麼,獪嶽在冥冥中突然覺得脖子有點涼嗖嗖的,下意識摸了兩把之後才回過神來,重新陷入了老母親的焦躁之中。
“但是那廢物遇到意外怎麼辦?”
獪嶽開始細數他的擔憂:
“睡太死被鬼偷襲了,食物沒帶夠亂吃東西中毒了,山裡太冷生病惡化了,或者天上打雷把他劈了,這都很危險吧?”
夜鬥:“……你有針對你師弟的被害妄想擔憂嗎?”
而且考慮得這麼多,你是他師兄還是他媽啊?
然而獪嶽絲毫不理會他的吐槽,兀自算著日子:“從老師給我寄信那天開始,已經過了六天,也就是說明天過後那個廢物就出結果了,能活著回去肯定要去找老師……我也很久沒回桃山了,如果明天加緊把這次的垃圾鬼殺掉,說不定能回去看一看。”
“那你就回去。”
夜鬥順著他的意圖說,話畢又一次熟門熟路地開始邀請:“說起來你真的不考慮一下我嗎?我可不像天神老頭或者那個癡女,做我的神器沒有規矩的,隻要需要的時候幫個忙就行,剩下你愛乾嘛乾嘛——”
“不考慮,你這家夥……”
獪嶽這一次仍舊果斷地把話堵了回去,不過卻在之後語氣微妙地頓了頓。
“稍微也看清楚一點吧,我現在可是活著的。”
……
有生命,有身體,有身份,有家人,踩在此岸的土地上,不會被遺忘,會被很多人記住,有著與鮮活人類的珍貴結緣。
神器被賜名後,會以靈魂狀態被塑型為武器的模樣,所以均為死去人類的靈魂所化,那麼這也就是神器能夠為神明所用的必要條件——神器,一定要是靈魂。
有身體的獪嶽一旦被賜名成為神器……究竟是靈魂無法脫離軀殼,還是身體直接被投入彼岸,這些都沒有個定論。
神器作為彼岸靈魂,一旦知曉生前姓名,便會在一瞬間因被觸碰最為隱秘生前事而導致變成妖魔,而他又處於“活著的”,“本就知曉自己名諱”的狀態,誰也不知道,他被賜名的那一瞬究竟會化身為器,還是墮落為妖。
所以除非必要,或者是性命攸關的大事,否則他絕對不會讓自己被賜名,他要牢牢守住自己的“生命”。
——
無論是哪一半的獪嶽,其實都是個行動派,所以在紫藤花紋之家短暫休息了一陣,獪嶽就立刻提著日輪刀出去找鬼了,以極其凶殘的姿態解決完任務後,他就毫不遲疑地動身,目標明確地回了桃山。
如果廢物兒子回來了,那就去吸一口,如果廢物兒子沒回來……呸,肯定能回來,要是連藤襲山的垃圾都打不過,那也實在是廢物到家了!
……
我妻善逸戰戰兢兢地通過了藤襲山的選拔。
其實說實話,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通過的……就好像在重複一種古怪的狀態,遇見鬼,被嚇暈,醒來以後發現鬼不見了,也不知道是哪位樂於助人的劍士願意在冥冥之中保護他,我妻善逸每一次醒來都感動得無以複加,恨不得當場大哭以儆感激之情。
嗚嗚,原來世界上還是好人多啊,他原本以為除了爺爺和師兄,就沒有人願意保護他了呢。
於是就這麼糊裡糊塗的,我妻善逸通過了藤襲山選拔,靠聽聲音選了自己的玉鋼,被分到了一隻“啾啾啾”個不停的小麻雀(什麼啊不是說好了是鎹鴉的嗎),直到被“隱”叫去上報身體數據的時候,他才仿佛突然意識到什麼,一臉凝重地問給他記錄身體數據的“隱”成員:“鬼殺隊的隊服可以更換嗎?”
隱:“可以啊,但是需要確認上一件隊服損壞才能批準新隊服。”
我妻善逸:“尺碼不對呢?尺碼不對的話也會影響殺鬼吧,一點細節都會影響到劍士的戰鬥啊!萬一就因為胸口扣不上扣子導致被鬼抓傷怎麼辦,很危險吧?!這種不可以更換嗎?!”
隱:“……可,可以嗎?隻是胸口的扣子……不,要不合身到什麼程度才會被抓裂胸口啊,每位劍士都會上報肩寬,胸圍就算有差彆也不至於太大吧,你說的那個人究竟露了多大的胸口啊?”
我妻善逸立刻露出了一副難得嚴肅的表情,然後用兩手攏出了一個微妙的形狀:“這麼大。”
“……”
隱露出了一副難以言喻的表情。
“這才多大一塊,也就兩枚扣子會敞著吧,哪裡有什麼影響,我們沒有權利決定這種事。如果是女隊員可以讓她去找蟲柱大人說明一下情況,蟲柱大人會很樂意幫忙交涉的,男隊員就無所謂了,等穿壞再來說吧。”
……
就算我妻善逸最後都飆出了肮臟高音,堅守崗位的隱最後也還是不肯鬆口——所以究竟是為什麼啊!憑什麼男隊員露了胸就不給更換啊,女隊員的胸是胸,男隊員的胸就不是胸了嗎!!!
雖然女孩子的確應該更重要點……所以為什麼師兄不是女孩子呢?如果師兄是女孩子——
嗯……嗯……感覺想法會衝著奇怪的地方勇往直前,稍微有點細思恐極,所以還是先不要往下想了吧。
無功而返的我妻善逸最後鬱鬱地踏上了回桃山的路,他倒是有心先讓啾太郎(給小麻雀起的名字)傳個報平安的紙條回去,不過尚且不清楚鬼殺隊的鎹鴉都會庇護同行,看來看去還是覺得啾太郎實在和他自己太像,都是猛禽中混入的一隻弱小的麻雀,萬一飛在路上被什麼肉食性鳥類抓走可就不好了,左右也差不出一天時間,還是他自己慢慢往回跋涉更安全一點。
雖說通過了藤襲山的選拔,但我妻善逸完全沒有什麼高興的心情,他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在數著日子度過生命中最後一段時間。
回去之後隻有鍛刀會給他十幾天的休息日,隨後就要被趕出去執行鬼殺隊的恐怖任務了,他這麼弱,肯定會在執行的第一個任務就死掉,眼看著自己就要逼近死期,誰會開心啊!
與其現在慶幸自己能通過選拔,還不如想一想到時候能不能求著爺爺或者師兄陪他一起執行任務……
一想到這裡,我妻善逸的目光又呆滯了。
為什麼感覺這兩個人全都不可能呢,爺爺肯定會怒氣衝衝地扇他巴掌讓他不要妄自菲薄,師兄、呃,和師兄一起執行任務會死得更快吧,總覺得師兄是會做出來那種拎著鬼扔到他眼前,然後給他“要麼你死要麼鬼死”的二選一冷酷選擇的人……
(獪嶽:廢物兒子,你猜對了。)
抱著這種想法,我妻善逸說不清該慶幸自己通過了選拔,還是該悲痛即將逝去的珍貴生命,表情格外扭曲地回了桃山。
巧合的是,就在他剛剛一身狼狽地抵達山腳下的時候,風塵仆仆提著日輪刀的獪嶽也剛好趕了回來,兩個人就這麼在桃山腳下的上山小徑路口處撞了個正著。
“……”
在看見他的一瞬間,獪嶽師兄的臉上似乎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不過這一表情消失太快,堪稱轉瞬即逝,幾乎是一瞬間,那雙青幽幽的冷色調綠瞳就恢複了以往的狀態,掛著忽視不了的嫌棄,把他從頭到腳掃了一遍。
然而處於情緒激動中的我妻善逸完全沒有多想,他目前正因為劫後餘生和對未來的恐懼而心情波動過大,此刻無論是誰出現在他麵前,他的眼淚估計都會像決堤一樣傾斜而出,更何況此時出現的還是他媽、不,他的師兄呢?
“嗚嗚嗚師兄,好可怕!鬼殺隊的選拔好可怕啊——!!!”
於是我妻善逸連思考都沒有,毫不猶豫就飆著眼淚衝了過去,試圖獲得一個溫暖的安慰,並且他完全沒有想過自己可能會被拒絕這件事——畢竟師兄怎麼可能拒絕他呢?
獪嶽師兄可是有過好幾次都把他埋在胸口死死摟住啊,況且這段時間師兄在外麵殺鬼,已經很久都沒見麵了,這難道不應該立刻來一個充滿了熱情與期待的擁抱嗎?快來溫暖一下他被食人鬼嚇到的弱小心靈,來釋放一點對師弟的愛啊!
然而和我妻善逸預想中不同,獪嶽在看見自己的廢物兒子猶如炮·彈一般衝過來時,做出的第一反應不是張開雙臂,而是驟然神色突變,避之唯恐不及地原地平移,發揮出了雷之呼吸的速度,猛地向後退出了十米遠。
我妻善逸:“?”
“廢物,你——”
——你是剛從垃圾堆裡爬出來嗎?
獪嶽的表情有些微妙,總體來說大概是處於“忍耐”著什麼的神色,眉頭緊蹙,額角突突直跳,目光不停在廢物兒子那臟兮兮的臉蛋和幾乎快看不出來金色的三角紋羽織上來回移動,最後似乎終於克服了什麼心理障礙,捏著鼻子走上前,抬起手停在空中頓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下手的地方,勉勉強強落下,揪住了我妻善逸的後衣領。
“師兄……?”
“閉嘴,廢物。”
獪嶽皺著眉罵了一句,然後滿臉忍耐地拎著自己的好大兒後領口,像拖麻袋一樣拽著,步伐飛快地往山上走去。
“從藤襲山出來你難道就不會先找個地方去洗澡嗎?”
獪嶽一邊“拖麻袋”,一邊毫不客氣地怒斥道:
“連衣服的顏色都快看不出來了,臉捏一把都會掉土塊吧?腦袋上的是頭發嗎,分明是掃把,連豬都比你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