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陽秋和自己的搭檔又在會客室裡等了一會兒,很快就看到了幾個穿著製服的同事,扛著一個成人大小的大麻袋走進了會客室。
大概是因為那個麻袋看著有些大,再加上對於“新嘗試”本身的好奇,他沒忍住額外多看了幾眼所謂的“重要材料”,最終卻意外從麻袋本身的輪廓邊緣中,看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古怪熟悉感。
就好像在此之前,他就曾意外模糊地看到過這些“重要材料”一樣。
“……那麻袋裡裝裝著什麼?”易陽秋看著那隻鼓鼓囊囊的麻袋,心底近乎本能地生出了警惕,哪怕在這麼多熟悉麵孔的環繞下都開始覺得有些不安,最後還是沒忍住偷偷拉住搭檔輕聲問了一句。
“那就是一個有些特殊的耗材啊,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搭檔一臉淡定地回複道,“相比起耗材,房間裡最重要的……最重要的反而是主持儀式的超能力者。”
“就是那個……你得記住他。”說到這,搭檔遙遙指向了會客室中,從剛才起一直站在房間角落的一個陌生同事。
易陽秋順著搭檔指著的方向看過去。要不是自己的搭檔專門隻給他看,他恐怕都會下意識把對方直接忽略掉。
搭檔指著那個生麵孔的同事,認真地和他介紹:“他的能力特彆厲害!”
“手術的原理就是強行開刀取出‘內核’,之後再把多餘的部分強行消除強行讓‘內核’變小變安全。而他的超能力就能達成類似的效果,可以隔空將‘內核’的多餘部位轉移到其他特定的地方。避免手術的痛苦的同時,還能快速精準地解決問題哦。”
“你必須得記住!”
“反正他在這其中就比較重要,等到他體內的‘內核’變大後,說不定類似的特定能力還能不斷向外推廣,這樣以後所有人就都不用經曆那樣頻繁的手術,白白挨刀子了。”說到最後,他的語氣裡還額外帶上了一抹期待的意味。
雖然通過強行植入縫合
“內核”來獲得超能力的方式是有些不大人道,但因為超能力的來源隻是左臂裡放置的“內核”,同類彆超能力的增加同樣能被人工乾涉。
如果希望特定超能力者的數量能變多,那麼隻要將維護手術時切下來的“內核”植入其他人體內,那麼就能輕易複刻擁有第二位相同能力的超能力者。
例如為防重要消息泄露,如今每個城市都會擁有一個和記憶方麵相關的超能力者。
最初在發現某顆特定“內核”包含乾涉記憶的作用後,特異局就是通過切割“內核”的手段,強行增加對應的超能力者,最終讓這類作為保密舉措存在的超能力者遍布了國內每個城市。
同樣,情況類似的還有局裡醫生所具備的“傷口快速愈合”的超能力。
這類利他性能力的“內核”往往很罕見,也就是因為他們江市的詭異怪物比較多,這才幸運地在最近發現了類似的超能力。
隻要“內核”不斷發育切割,未來注定能利好全球所有的超能力者。
……如果事情真像是他搭檔說的那樣,他們局裡發現了擁有轉移多餘“內核”的能力,特異局最後一片重要拚圖被成功拚上,那麼他們這些超能力者,未來也一定能在這個世界裡發揮更大的作用。
易陽秋回想起自己過去經曆手術的痛苦,不免對未來生出了更多的期待。
搭檔看易陽秋這副沒出息的樣子就想笑。
“行了,陽秋,過來,我今天就帶你體驗一把。”搭檔說著,招呼還在邊上偷笑的易陽秋一起上前,“雖然這會兒距你上次手術還沒多久,但我覺得你必須得親自體驗一把才行。”
易陽秋聞言下意識推拒:“不了吧,我做完手術才沒多久呢。”
相比起前幾天才做過手術、健康得不能再健康的自己,他還是希望能把這個重要的機會讓給在場其他更急需的人。
“欸,你彆覺得不好意思就拒絕啊,”搭檔熱情地拉著易陽秋的胳膊,幾乎是強行拉著人往裡湊,“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反正來都來了,就該好好體驗嘗試。”
易陽秋踉蹌地跟著對方往裡湊,最後被帶到了擺放在房間正中的巨大桌子前。
因為會客室偶爾也會兼任會議室,內裡桌椅的布置都是按照尋常會議室的來。
那兩個扛著麻袋的同事這會兒也扛著東西走到了會議桌前,他們將手上的麻袋扔到會議桌上,甚至還刻意調整了一下麻袋的位置,將其推到了會議桌的正中。
如果將這個會客室本身當做是盛放食物的餐桌,那麼這會兒這個會議桌看著甚至都有些像是盛放著主菜的餐盤。
易陽秋全程看著那幾個同事的動作,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有些微妙的不對勁。
然而周圍的一切都太熟悉。
在周圍熟悉的場景中,他的警戒心幾乎下意識地被壓到最低。
這會兒甚至都沒到所謂的儀式真正開始,他就覺得有些酒醉後的飄飄然。
一直到他的搭
檔突然用力掐了他一把。
易陽秋恍然回神,他扭頭看向自己的搭檔。
對方似乎也在回過神後,反應過來自己究竟都做了什麼。
他和易陽秋短暫對視片刻,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歉意道:“抱歉啊……一想到我將徹底擺脫手術的痛苦,我就有些激動。”
易陽秋盯著自己搭檔麵上的表情。
不知道為什麼,在那歉意的微笑背後,他總覺得那個微笑看著頗為僵硬。
“沒事……”易陽秋定定地盯著自己的搭檔看了兩秒,不自覺皺起了眉。
他收回自己的視線,轉而想去看清後續的儀式,想要看清那個在其他人口中足以代替手術新方法。
然而就像是被人強行從夢境中驚醒,過去蒙在他眼前的致幻濾鏡被徹底打破,當他再度看向那個被擺放在會議桌上的所謂特殊耗材後,他的大腦終於聯係過去作為人類的認知,透過麻袋的輪廓隱約認出了內裡的實物。
——那應該是一個人。
當整隻麻袋被平攤著擺在書桌上時,表層的麻布在重力的作用下下陷,最終沿著人類的五官、肢體、軀乾,描摹出了內裡人類的麵目。
那看著就是一個人。
易陽秋看著自己搭檔在剛才指給他看的陌生超能力者走上前,難以言喻的危機感讓他在這一刻近乎衝動地推開了擋在自己身前的人,哪怕這其中甚至還包括他的上司。
易陽秋衝到了麻袋前,直接用力扯開了袋口綁著的繩結,並最終看到了裡麵昏迷的活人。
“……瘋了吧?你們這是瘋了吧?”易陽秋渾身上下開始不自覺地戰栗,牙齒磕碰的聲音甚至最初遠比他的質問聲還要更響一些。
“你們知道你們究竟在做什麼嗎?!你們……”他的聲音越來越響亮,到最後甚至都意外帶上了近似於崩潰的意味,“你們居然想把多餘的內核轉移到那些普通人身上?!你們瘋了麼?!”
這一刻,麵對著那些麵熟的同事,他的言語在這一刻變得格外的貧瘠。
易陽秋甚至都不敢去想,在過去,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這些人究竟舉行了多少次類似的手術。
這些人究竟殺死了多少普通人?!
然而麵對他的質問,此時房間裡的其他所有人,卻似乎從始至終都並未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
“為什麼不行呢?!”最先出聲反問的,甚至反而是易陽秋熟悉的搭檔。
此時對方麵上的表情隻剩下了近似於麻木的平靜,和周遭其他麵無表情的臉看著格外相似。
而在由他開頭後,很快其他人也跟著紛紛出聲,說話的語氣是近似於傲慢的理所當然。
“是啊,為什麼不行呢?我們冒著時刻被詭異‘內核’侵占精神的風險戰鬥,這些普通人既然受到了我們的保護,那麼他們反過來為我們付出,這不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麼?!”
“如果不是因為他們,我們最初就沒必要承擔這樣的痛苦。既然一切的出發
點就是這些普通人的生存問題,那麼他們反過來為此支付代價,這也很正常吧?”
易陽秋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但之後很快醒神恢複清醒。
他看著那些平日裡熟悉的同事,恍惚間覺得自己正麵對著那些瘋狂的狂信徒。
易陽秋想起了前段時間聽說的舉報消息,聽說有民眾懷疑詭異頂替了特異局內的某個超能力者。
看來這個消息恐怕是真的。
……隻是他知道的還是有些太晚了。
電光石火間,他猜到了可能的真相。
詭異憑借人類對於詭異怪物的恐懼,由此化身神明。
那麼現在呢?
以他們對於痛苦的恐懼作為突破口,合理化身為終結痛苦的特殊超能力者,改變所有人原本寧可忍受肉/體上的痛苦、都要為之而付出一切的理想?!
就好像那些最初為了求生信仰神明,但最後反而被徹底改變思想,甚至樂意為神明犧牲生命的狂信徒一樣……
“你怎麼敢……你怎麼敢做這種事?!”易陽秋攥緊雙拳。
如果他們親眼看到自己變成這樣,那該有多痛苦絕望。
他視線掃過會客室裡所有失去原本麵貌的同袍,淚水朦朧間,恍惚看到了一張張同樣淌滿了淚水的麵容。
易陽秋還記得,就在剛才,他的搭檔指著某個陌生的同事,告知了他那就是儀式的中心。
你還有神誌麼,你在特地告訴我這些麼,你是希望我能結束這一切麼……易陽秋的視線匆匆掃過自己的搭檔,轉而看向不遠處那個疑似詭異的超能力者。
他竟不敢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