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看著那群圍堵在建築前、已然塞滿了一整條街道的遊行隊伍,新任市長就能從這些人激昂的語氣中,隱約猜出自己未來的死法。
他覺得自己已經接受了必死的結局,以為自己能足夠從容地麵對所有可能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些事——畢竟再糟糕也不過就是死。
但一直到真正直麵這些人,眼看著穿著白色長袍的人群將他圍攏,甚至將他強行按在地上後,心跳還是不自覺加快,感受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壓迫感。
恐怖的窒息感在這一刻再度襲來,他幾乎是條件反射地開始打顫。
“事情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新任市長從喉嚨裡擠出了聲音來,因為那份恐懼本能般地想要給自己脫罪,“我才上任沒多久,阿米爾的悲劇從最開始就和我沒多少關係……你們不能這樣。”
邊上其他人聞言,短促的冷笑聲幾乎在這一刻連成了一片。
“和你沒有關係……那薩依拉是怎麼回事?不是你下令抓捕的麼?”
“既然和你沒有多少關係,你為什麼非要給對方遮掩包庇呢?你們、或者說包括你在內的所有官員,你們都是加害者。”
“你真的敢保證,你在過去沒有做過類似的事情麼?隻是現在還沒人站出來指認吧……”
此時現場顯然沒人相信他的鬼話。
記者跟著在人群中歎了口氣。
都到了這種時候,居然還沒有認清現實麼。
他從自己口袋裡掏出了手機,記錄下了這位新任的“國王”人生儘頭的狼狽時刻。
……
就連掌管一整座城市的市長都已然就此落網,就更彆城市裡其他過去接著身份為非作歹的官員了。
遊行抗議隊伍最後衝進了市長的辦公室想要徹底改變這座城市,他們身上的勇氣在此之後感染了更多原本緊閉家門躲在家裡等待結局的人,更多人從旁觀者變成了當事人參與其中。
越來越多的人在聽說了市長即將在城市中心被絞死的消息後,紛紛走出了自己的家門。
他們將那些聽到消息後四散躲藏在城市中的官員逐一揪出,以至於到了市長被絞死的當天,這座城市裡幾乎所有有名有姓的官員都被抓捕入獄。
於是到了新任市長被架上絞刑架的那天,一連串的罪犯幾乎站滿了整個絞刑架。
……因為人數實在有些太多,商量來商量去,最後甚至還推出了一個分批次、一小時吊死一批的新提議,這樣才解決了這些人的死刑事宜。
作為西塞市曆史上最後一個“國王”市長,他被安排在了最後一批的批次裡。
民眾在感受到真正的自由後越發憎恨過去的製度,他們自然不願意對方死得太過輕鬆。
無論是親眼看著其他人在絞刑架上逐漸窒息而亡的驚恐,還是隻能站在原地數著時間等待死亡的煎熬,作為“國王”的市長在此之前享受了整座城市最好的優待,那麼到了現在也必須一個不落地全部體驗完整。
這場死刑一直持續了一整個下午,等到新任市長再度站上絞刑架上時,此時的時間已然接近傍晚,高懸空中的血月甚至已經在泛紅的晚霞中露出了一個虛虛的輪廓。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理壓力太大太害怕,當新任市長被推到絞刑架上時,對方甚至已經腿軟到站不直身體。
他看著就好像是秋風中最後的那片落葉,整具身體幾乎在周圍其他人行動見帶出的風聲裡,整個人搖搖欲墜像是下一秒就會徹底昏厥。
一直到周圍的其他人強行把人扣在原地,強行將繩索套在對方的脖頸上。
隨著身後的人用力踹開用以墊腳的凳子,他的身體隨著重力作用不斷往下墜。
他的雙腳徹底脫離了地麵,整具身體的重量都在這一刻壓在了和繩索接觸的柔軟脖頸。
被強行壓扁的器官徹底失去了原本的作用,頸動脈和頸靜脈被強壓堵塞,供血不足缺氧的大腦幾乎在這一瞬間生出了劇烈的暈眩感。
他的身體開始不自覺抽搐發抖,兩條肥胖的大腿在空中無力地蹬踢。
然而類似掙紮的舉動對於此時的他來說毫無作用,甚至還會反向加速他的死亡。
很快,在所有人的注視中,他掙紮的幅度越來越小,最後整具身體都因為死亡而開始發僵,再沒了任何動作。
而這也宣告了舊時代的結束。
……
按照西塞市市民的想法,所有人都希望這座城市能像是其他大陸其他國家那樣,采用能讓市民儘可能參與其中、共同管理城市的聯邦製。
而在這之後,他們很快組織了投票活動,想要儘快選出管理城市的人選。
隻是在這其中,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過去的那些“傳統”,在薩依拉等人提出投票選舉、甚至推拒某位女性候選人的時候,不少人都對此表現出了質疑。
甚至於因為過去幾十上百年培養出來的男性的傲慢,他們甚至不承認女性具有選舉權。
就好像是過去女性必須要通過男監護人同意才能出門一樣,他們把女性當做是附庸,甚至不承認她們作為公民理應享有的投票權。
隻是相比起過去,就好像是這座城市即將從原本的君主製邁入未來的聯邦製,如今站出來想要參與選舉的那些女性,自然也和過去截然不同。
現在站在這裡的,不是他們過去熟知的那些羸弱的羔羊,而是擁有力量足以屠龍的勇者。
她們隻是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那些反對者,哪怕隻是站在原地沒有做出任何偏激的動作,依舊叫所有人不敢輕視。
從她們的動作中,能看出來她們說明這件事,從最開始起就不是希望能得到其他人的同意,而是單純告知自己將在未來參與選舉的事實。
……曆史上,工業革命帶動了女性社會化提高了她們的權利,而到了現在,這些被信徒共有、不分男女的神賜的神裝,同樣抹平了性彆間的差異,給這個世界帶來了更多的可能。
而最後她
們也確實如願參與了西塞市的第一屆選舉。
值得一提的是,這位第一個女性候選人,幾乎得到了全城範圍內所有女性的支持,並在最後輕易擊敗了其他數量更多、但同樣也會讓選票更加分散的男候選人。
“女士們,就像是我過去曾許諾的那樣,過去的‘傳統’將在我們身上徹底絕跡。”
“我們不再是誰的附庸,我們也不再是誰的財產,我們所有人都將有無限的未來。”
……
鬆市外城八區,聖依教的教堂裡。
宋時清一直看到這,至此終於能把自己的注意力從這座城市移開。
他親眼見證了這場變革,也希望這座城市能迎來更加美好的未來。
老實說,在最開始的時候,他其實也想過自己要不要借用聖依神的身份,額外插手其中推進製度的改變。
隻是在真正動手前,心下最後的那點理智到底還是攔住了他。
宋時清之後很快想到,類似的事情也會在未來發生在更多類似的城市裡。
這是曆史注定的變化趨勢,也是一個國家一座城市勢必會迎來的未來。
據他過去為了發展信仰於是專門對各國家各城市的了解,一直截止到降臨日前,這顆星球上仍舊還有不少國家遵循君主製的製度。
這同樣也意味著,在降臨日後的如今,隨著信仰的擴張,人人掌握力量後也將迎來人人平等。
他要是真的插手其中,這麼多城市,他一個人管到最後也未必能管住全世界所有人。
在過去,所有教會都遊離於城市之外,起碼在明麵上沒有哪個教會會插手某座城市的管理事宜。
這不止是因為在世人的想象中,至高的神明本就無所謂人間的權勢,同樣是因為當某個教會真的蹚渾水插手其中後,那麼這座城市的未來就真的成了某個教會、某位神明的責任。
人類對於神明總是那樣的敬畏又那樣的推崇,世人對於神明的想象總是接近於“全知全能”。
在信徒看來,隻要神明自己樂意,那麼在神明管理下的神國就將成為沒有痛苦、沒有絕望的美好天堂。
當這份想象被安放在某座被教會管理的城市裡,那麼這也意味著城市裡的居民將因為想象天堂與現狀城市的差距,永遠都不會覺得滿足。
就算是再清廉能乾的掌權者,也無法全然貼合他們的想象。
教會注定無法達成人類對於神明的那份期待,權利勢必隻能歸還給人類自己。
而且……真要說起來,由教會引導的變革,這真的能算是變革麼……
就好像是權利從原本的上位者轉移到另一群上位者手中,無非是原本屬於“國王”的權利轉而被教會接管,這看起來確實也沒什麼太大的差彆。
隻有當這座城市的人發自內心地希望改變這座城市,將過去過分集中的權利有意識地再度歸還給個人,這或許才算是真正的變革。
而這樣的過程與變化,無論是誰,
外人注定無法插手其中。
不過宋時清雖然不能插手西塞市的這場變革,但作為旁觀者的他確實也從中得到了一份屬於自己的收獲。
隻是在這場變革的整個過程中,宋時清也確實能從一些細枝末節裡,看到目前聖依教的製度確實存在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