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荺見尹姿神色忽然變暗，又追問：“郭開你認識？”
“郭開此人……”尹姿不知該如何點評，晦澀地說，“想來是個很厲害的人物。”
趙荺冷哼一聲：“不過一隻披著人皮的野獠而已。”
趙荺素來最厭惡背地耍陰招難的人。
想到郭開致趙滅亡的罪魁禍首，尹姿心頭有千言萬語想感慨，最後卻定定望著趙荺，沉聲鄭重地說：“小人今日蒙樂陵君大恩，若他日樂陵君有需要小人效力的，大恩必報。”
“隻有今日有恩？”趙荺揶揄，卻並不把尹姿的報恩放在心裡。
尹姿臉一紅，改口道：“從結識樂陵君至今，小人受了很多很多樂陵君的恩惠。”
趙荺滿意一笑。
隻是他永遠想不到，多年後他找尹姿索要了從未放在心頭的這次報恩許諾。
國破家亡前夕，趙荺滿眼蒼涼，不得不將妻兒全部托付給尹姿照料，而尹姿也的確兌現了大恩必報的諾言，使趙荺這一脈成為戰國唯一一個被秦滅國後敵國宗室成員，不僅沒有被處死，秦王嬴政更是放特權保其後裔永遠衣食無憂。
這是後話。
*
提前從趙荺馬車下來，尹姿和小侄兒再次你追我趕，邊丟雪球邊朝家裡跑。
跑得全身暖和了，乍然回到沒燒柴的家裡才不覺冷。
推開院門，尹姿帶著小趙政繞去西跨院，生火燒柴，她準備燒一桶熱水泡個澡，一是去去晦氣，二是大牢太臟了。
泡完澡擦拭好濕發，尹姿換了身乾淨的襖子，牽著小侄兒又出門了。
她要兌現承諾，去成衣鋪給小趙政買一件新鬥篷。
皚皚白雪在人們腳下發出咕嘰咕嘰被踩的不滿聲音，於是讓空中的片片雪花不留情麵鋪滿人們的頭上，讓他們一夜白頭。
默默走了一段路，小趙政眉宇凝結，心事重重地問：“姨姨，人生為何總這樣艱難？”
他親眼見官差拘走姨姨，親耳聽司寇汙蔑姨姨，最後還勒令姨姨永遠不許再說書，剛起色的生活忽然就被人捅垮了。
這孩子早慧，尹姿明白他的擔憂，樂觀地寬慰道：“因為老天爺不願意見人懶惰。每個人都有懶惰心，如果一件事做的太順，人就不會再想著奮發，隻想躺平。”
“什麼是躺平？”小趙政好奇。
“躺平就是坐吃山空。”尹姿用了一個較嚴重的詞形容，“就是想吃老本過輕鬆日子。”
“過輕鬆日子難道不好嗎？”小趙政不懂。
“如果是太平盛世自然一萬個好，但政兒彆忘了，如今可是大爭之世。”尹姿抬手拍掉他腦袋上的積雪，“大爭之世，不爭就是輸，輸了就會國破家亡。”
小娃崽沉吟思忖半晌，點點頭：“政兒明白了。”旋即又追問，“姨姨那我們的日子還能過好嗎？”
“當然能。”尹姿給他信心。
“姨姨今日之事你心裡難過嗎？”小趙政小心求問，在他眼裡姨姨摁下紅手印的那一瞬失去了過去所有。
“難過。”尹姿誠實點頭，然後抬手，用大拇指在小指指尖比了一點點，“但姨姨隻一點點難過。”
“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