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隨身的荷包裡翻了翻:“小王爺,這頓飯下去奴婢身上帶著的銀錢可就不多了。”
“回去之後,本世子送你個……大金元寶?”
蕭宇咧嘴笑了笑,而晴雪托著兩腮做氣鼓鼓狀,隻是她的樣子格外可愛。
這時,晴雪黑白分明的眼眸瞥向了屏風外。
“那位道長看樣子也吃好了。”
隻見那位仙風道骨的老道已經把碗裡的細麵吃了個底朝天,桌上的兩盤素菜被他吃得乾乾淨淨。
他並沒有離去,隻見他自袖口掏出一塊米黃色的布帕抹了抹嘴,依舊捋著胡子坐在那裡,借著屏風的縫隙衝著蕭宇含蓄地笑著。
晴雪心思縝密,她低聲道:“小王爺,那位道長似乎在等您,恐怕是因為奴婢在此,他怕驚擾了女眷,才沒有過來打攪。”
蕭宇點點頭:“那道長似有神仙模樣,結識一下又有何妨?”
晴雪撲哧一笑:“小王爺難道忘了嗎?前幾日朝中親貴士族競相上門拜訪,小王爺全然不把他們看在眼裡,如今卻要主動去結識一個落魄道人?”
蕭宇揮了揮手,“不與那些人結交自有我的道理,而這老道看似落魄,但我看他非是常人。”
“無非是那什麼五鬥米道、天師道,故弄玄虛,靠些符水禁祝蠱惑人心,騙人財物罷了。”
蕭宇搖搖頭。
在這個年代,有些人尤其是官宦之家出身之人,對道家有如此看法也是有其曆史背景的,其中就隱約包含著階級的對立性。
要知道早期道教的發展主要是在底層人民中進行的,以替人治病和傳道作為其發展的手段,而後也經常成為農民起義反抗暴政的工具。
遠的有東漢末年的黃巾起義,近的有東晉末年孫恩、盧循東南沿海起義。
但百餘年前的東晉時期,葛洪對神仙道教理論進行了係統的梳理和改造,將封建的綱常名教與道教的戒律融為了一體,融合儒道二教,使其向著有利於統治階級的方向發展。
進而使道教分化為尖銳對立的官方道教和民間道教。
不管眼前的這位道長出自哪個派彆,蕭宇都有想要結交的意向。
“小王爺,奴婢讓那位道長過來一敘嗎?”晴雪問。
“既然酒足飯飽,晴雪,你去結賬,我去拜會一下他。”
晴雪點頭,先行離開。
蕭宇揉了揉跪麻了的腳,待麻勁兒消了之後他才起身走出屏風。
老道見蕭宇到來,起身相迎。
“多謝郎君賜飯,敢為郎君名諱。”
“叫我蕭大郎就行。”
老道麵露詫異,他不禁重新打量起了這個看上去豐神俊朗卻又如此不拘小節的貴公子。
對此,蕭宇並不在意,他的真實身份哪能讓人知道呢?
他也拱手:“道長何必如此客氣,一頓素飯而已,道長不是說了,因緣而來,那怎能讓道長掃興而歸?對了,還沒請教道長道號。”
老道上下打量了一番蕭宇,他一甩拂塵,也拱手道:“貧道陶弘景,丹陽秣陵人士,字通明,又號華陽隱居。”
他是陶弘景!
蕭宇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他有些忘形地盯著眼前這個清瘦隨和的老者。
這個名字他曾經在一些曆史書卷上看到過,他是道家茅山宗的創立者,也是醫藥學家、煉丹家。
在他那個世界的史書中,南梁建立,梁武帝蕭衍當政時,“國家每有凶吉征伐大事,無不派遣以谘詢,月中常數信,時人謂之山中宰相。”
隻是眼前這個“山中宰相”似乎在這南齊混得並不好,變成了這個連碗細麵都吃不起的老道。
而這時的陶弘景被蕭宇盯得有些不自在。
“蕭郎君,貧道……貧道臉上有什麼?”
蕭宇眼冒精光,張嘴就道:“道長天庭飽滿、地閣方圓、目光明晰,神采飛揚……真乃大富大貴之相。”
這話說得真順溜,不似一個高門公子該有的言語,倒像個跑江湖給人占卜問卦的算命先生。
陶弘景被說得腦後冒汗,而眼前這位貴公子炙熱眼神中透著一股崇拜之色,這讓陶弘景更不知該如何是好。
閒來無事給自己卜的那一卦就是讓自己認識他?
但見對方氣度不凡,雖言語放浪形骸,但氣質中又不乏一種超乎常人的穩重,真是個奇怪的人。
陶弘景正不知該與這個男少公子再說些什麼的時候,那位俏麗的少女恰巧走了過來。
“公子,錢已結過了,公子要走嗎?”
蕭宇看了眼一旁的晴雪:“晴雪,你猜這位道長是誰?”
晴雪眨眨眼:“奴婢不知?”
“這位是有山中宰相之稱的陶弘景,通明先生!”
晴雪一臉茫然。
陶弘景也一臉詫異,他雖說在永明年間做過幾年官,但早已皈依道教,雲遊四海多年,何時有過“山中宰相”的稱呼。
見到兩人茫然的表情,蕭宇突然意識到自己剛才行為的魯莽。
他拱手向著陶弘景一揖。
“通明先生見諒,在下失態了……失態了……”
“不妨,不妨,蕭郎君不拘小節,乃真性情也。”陶弘景搖搖頭道。
這時,晴雪提醒道:“公子,酒足飯飽,和道長也已相識,不妨就此彆過,他日再敘。”
蕭宇望了望外麵天色,時辰尚早。
陶弘景寬和一笑:“貧道今日來這建康城一則是為這爻卦之相,二則是為訪友,今日與秦郎君一見如故,不如趁著這大好時節,與貧道結伴同遊,去結識幾位朋友。”
晴雪的眉頭微微皺了皺,他們出來的時間太久了,得在暮鼓敲響前回到王府。
但她不能為主人拿主意,便又看向了蕭宇。
蕭宇似乎明白晴雪心意。
“晴雪,我們就與通明先生遊覽半日,暮鼓前定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