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管事嫌棄地一擺手,兩名護院就把那個被打死的女婢解開繩索,自長凳上拖了下來,交給了一旁負責包裹屍體的下人。
而那裡已經並排躺著十五六具屍體了,渾身上下都被白布裹著,正等著被人抬走。
崔管事突然停下了步子去喝了口茶,轉頭掃視了一眼那些跪在地上的男女下人。
“大家知道,我平日裡也是個慈和的人,不到萬不得已,我是不願意動這家法的。但在這生死存亡之際,我也顧不得舊日裡那些臉麵了。你們之中有些人是安了壞心的,偏偏有人知情而不報,想隱瞞搪塞,大家想想那麼一個活人丟了,怎能隱瞞搪塞得住?是你們逼我出此下策的,怨不得彆人。”
哀嚎求饒之聲驟起,不停有人對著崔管事磕頭作揖,但他根本就不予理會。
“再來兩個!”
崔管事坐到胡凳上一擺手,兩個護院又到奴仆中物色下一對受罰對象去了。
崔管事眼神流轉,他拿起已經涼了半截的茶盞淺飲了一口。
他心中清楚這麼打下去也不是辦法,但如今他也沒有彆的辦法。
一天一夜,整個鳳鳴閣都被翻了個底朝天卻毫無線索,兩個大活人就那麼憑空消失了不成?
隻能在這閣中“不安好心”的下人們嘴裡找線索,但這些人嘴硬,若不動用酷刑,恐怕沒人願意招供……起碼崔管事是這麼說動自己的。
“知道的快說,看看你們的同伴再想想你們自己。何苦受這皮肉之苦,若是都不說,那便全部打死,你們黃泉路上結伴,也不孤單。到時候彆怪崔某就行了。”
崔管事這話說完,本以為又是一陣哭天搶地的哀嚎,或許有人經不住恐嚇,跑出來指認些線索。
但這一切都沒發生,院落裡卻突然靜了下來,那種安靜有些讓人窒息。
崔管事這時候站了起來,他見院落中的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望向院門外。
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就那麼站在那裡,那正是他們的小王爺。
隻是這時候的小王爺麵色鐵青,通紅的眼睛裡燃燒著怒火,拳頭握得咯咯直響。
崔管事見他孤身站在那裡,心中自是怒不可遏,若不是這個精神有問題的青年投胎在一個好皮囊之中,這種人落在他手裡,他得捏死他一百遍方解心頭之恨。
但表麵上,他必須要拿出一種秉公辦事的姿態。
崔管事站起身來,不卑不亢向著台階下走去。
見小王爺氣勢洶洶地邁進了院門。
他一拱手:“王爺不在,老奴得為王爺……”
他話正說到這裡,突然一道黑影拔地而起,遮住了太陽。
他還沒來得及反應,一記重拳就已經砸在了他的鼻梁上。
一聲震地巨響,他就已經飛了出去,重重落在了台階下。
眼前金光直冒,酸鹹苦辣各種味道一並在他口鼻間綻放。
他掙紮著支起了身子,一摸鼻子,鼻梁歪到了一邊,鼻腔裡鮮血混著青色的液體直往外冒。
無論看家護院,還是等待受罰的奴婢在這一刻全都看傻了。
隻見崔管事抹了抹臉上的血漬,嘴裡苦笑道:“打得好……打得好……你就打死老仆,讓住在宮裡的王爺知道……讓皇上也知道……”
他話沒說完,一記重拳又砸在了他的臉上,眼前五顏六色,像開了一個染料鋪。
“老仆無過……”
又一記重拳砸在了他的臉上。
崔管事哈哈大笑。
蕭宇一言不發,掄起拳頭一拳一拳地砸在崔管事的臉上。
眾人都被驚得一動不敢動,看小王爺臉上雖無大喜大悲的表情,但他手中的拳頭卻沒有絲毫的猶豫,每拳皆用儘全力,這是要致崔管事於死地。
轉眼間,崔管事整個臉都被蕭宇打得血肉模糊,左眼珠幾乎要迸裂出來。
“小王爺,我可是……我可是宮裡派來的呀!”
蕭宇依舊不予理會,一拳下去,將崔管事上下四顆門牙齊齊砸掉。
“來人啊……救命……快來救命……快來救救我……嗚嗚……”
但是沒有人去救他,他壞事做絕了,隻有一雙雙冰冷的眼睛目睹著整件大快人心的事情發生。
亭院外的那棵大槐樹上,槐花結得正濃,一襲天青色的寬大長袍自粗大枝乾上垂下。
一個慵懶的身影正倚靠在枝乾上,看著庭院內正在發生的事情。
他嘴邊閃過一種邪魅的笑意,嘟囔著:“喂,喂,過了,過了,再打下去就得打死了,蕭大郎也真是的,惹急了也真是個不要命的主,一點兒都不懂得控製情緒。”
手裡的酒壺又高高舉起,仰著頭去接。
隻有幾滴了。
他歪著腦袋將酒壺晃了晃,又倒了倒,俏紅的臉上露出了一抹失望。
“又沒酒了,明明藏得那麼隱蔽,到底又給誰給扒了出來,關鍵是就給我剩了這麼一小壺!”
他正自言自語地嚷嚷著,突見一個熟悉的倩影正沿著過道向他這邊走來。
那不是彆人,正是晴雪。
這時的少女已經換回了一身得體的纖腰廣袖百褶裙,頭上發髻也重新梳過了,清新而不失美感。
“晴雪,到哪兒去!”潘鐸大老遠就喊道。
晴雪抬頭看到潘鐸,先是一驚,然後趕忙福身行禮。
“駙馬都尉,奴婢去找我家小王爺。”
“你家小王爺正忙著呢,恐怕現在沒空搭理你。”
晴雪將信將疑,那雙漂亮的大眼睛卻彎成了一對月牙。
“駙馬都尉打去奴婢的吧,奴婢過去看看。”
潘鐸心想不好,蕭宇那家夥肯定不希望晴雪看見他打人的場麵。
正想到這裡,就聽鳳鳴閣內傳來了一聲慘叫。
晴雪愣了愣,她疑惑地抬頭望了望:“駙馬,你剛才聽見什麼聲音了嗎?”
說話間,就又聽到“劈哧”一聲,潘鐸大叫一聲從樹枝上摔了下來,那一下著實摔得不輕。
“哎呀……疼死我啦……”
晴雪被嚇了一跳,趕忙過去查看。
“駙馬,你怎麼了?”
“腳……腳……腳疼……趕緊扶我,去……去……”
“去鳳鳴閣。”
“不去鳳鳴閣,去采雲廳!”
“采雲廳?那不是酒窖嗎?”晴雪麵露疑惑。
“沒錯,就是采雲廳,我在那裡存有一瓶專治跌打損傷的上好藥酒,帶我去那裡!”
晴雪應諾著將潘鐸扶了起來,把他的一隻胳膊擔在了自己的肩上,兩人轉身向著不遠處的廊道走去。
幾步之後,潘鐸偷偷回頭,嘴角泛過一縷意味深長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