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生如草芥(2 / 2)

南齊小王爺 山河北望 10220 字 10個月前

一種惡作劇的想法在他心裡油然而生,她衝著晴雪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甩掉木屐,便躡手躡腳地來到了蕭宇背後,準備去掀蕭宇的被子。

就在他準備動手的時候,蕭宇突然一個翻身就坐了起來,直勾勾地盯著一臉錯愕的他。

“潘駙馬,你這是乾什麼?”

“哈哈……”潘鐸隻是乾巴巴地一笑,“叫你起床啊!”

“我一直沒睡,在這裡躺著想事呢!”

“想什麼,舍不得我這姊夫?”潘鐸又開始自我陶醉了,“蕭大郎,咱們相處良久,我一直都有種相見恨晚之感,我知你心,不必多言,若你願意,做姊夫的隨時都願意去你府上陪你。”

“打住!打住!”蕭宇一臉嫌棄地推了推潘鐸,“我再次聲明,我是個直男,跟你這種塗脂抹粉剃體毛的男人不是一路。”

潘鐸並不生氣,眼神依舊曖昧。

“崔八兩又來了,你也不讓你府上的人攔著點兒?”蕭宇有些不耐煩地說。

“崔八兩?”潘鐸皺著眉,“崔八兩……你說得可是你府上那個奴大欺主的管事?”

蕭宇一臉不滿地盯著潘鐸。

潘鐸卻不以為然:“不是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開口不罵送禮人。他不僅衝我禮貌恭順,還給本駙馬送來了拳頭大小的一箱夜明珠,蕭大郎,你心不心疼。”

蕭宇對一箱夜明珠到底有多值錢根本就沒什麼概念,但他對潘鐸對那惡奴的態度感到惱火。

“隻要他來,我就不走了!”蕭宇說著卷著被子躺了下去。

潘鐸坐到了床榻邊,笑道:“本駙馬倒希望你在這裡住著,就怕長公主想讓你回去。”

潘鐸一提蕭玉婉,蕭宇便又緩緩坐了起來,一臉不快地坐到了潘鐸身前。

潘鐸望著門外的池塘,一改往日的隨性,淡淡地說道:“蕭大郎,你可知那崔管事的底細?”

蕭宇搖搖頭。

“那日在王府裡你為何打他?”

“自然是他沒有經過我的允許,私設公堂,打死了本府二十多個下人,這樣凶殘暴虐之人,著實可惡。”

“那他可有錯?”

“自然有錯,生命誠可貴,他卻把人命看得如草芥般一文不值,稍有不對,輕則打殘,重則杖斃,如此踐踏他人生命之人怎不可惡。”

“蕭大郎真是如此想事?”潘鐸瞪大了眼睛望著蕭宇,那眼神似乎是在看一個異類。

“沒錯,這就是我心中所想。”

“哈哈哈哈……”潘鐸突然放聲大笑,“蕭大郎,先不說對錯,回到剛才那個議題,你可知那崔八兩的底細?”

“不知。”蕭宇想了想,一臉疑惑地望向潘鐸,“潘駙馬知道?”

“姑且不論我知不知道,原本你在府上打了他,把他打得皮開肉綻,並且把他在你府上的權利都分配了出去,若在常人看來,這位崔管事威信儘掃,應當已經失勢了才對。若真是如此,那今日來府上迎接你回府的怎會是他?”

蕭宇覺得潘鐸說得似乎在理。

“駙馬的意思是說,即使我打了他,甚至把他往死裡打,隻要沒把他打死,那我之前無論如何打壓他,不僅沒能撼動他在我江夏王府的地位,還會讓我在府上威信掃地?”

說到這裡,蕭宇不禁深吸了一口氣,覺得背後有些發涼。

潘鐸微微一笑:“威信掃地就現在看來還不至於,你那些隨從護院對你還是很忠誠的。”

“那駙馬的意思是說,在江夏王府,我的身份隻是個被囚禁在牢籠裡的犯人?而像崔管事這樣的人則是看守牢獄的獄卒,他們隨時監控著我的一舉一動,真正能扳倒他們的不在王府中,而是一股淩駕於王府之上的勢力。”

蕭宇沒有往下說,能淩駕於王府之上的那就隻有台城了,或許一直牽引著崔管事的就是高坐龍椅那人。

越往下深思,蕭宇越有種如履薄冰的危機感。

“蕭大郎,你為人熱忱,不拘禮法,不慕權貴,卻總是有各種稀奇古怪的想法,你剛才所說的倒讓本駙馬眼界大開,嗬嗬……本駙馬一直視你為知己,正因如此,作為旁觀者的我,有些事情不得不旁敲側擊地提醒你。”

“嗬嗬,潘駙馬不也是個怪人嗎?”

“怪人?嗬嗬……”潘鐸站起身,走到窗前,喃喃自語:“我潘鐸空有淩雲之誌,不也是這籠中之鳥嗎?”

他回頭看向蕭宇,眼神睿智而尖利:“蕭大郎,我觀那崔管事並無大錯,他所做之事無非是王侯士族家最常見的殺人立威了,有些刁仆覺得主幼好欺,所做之事本就玩忽職守,背離家法,本就該殺,崔管事隻是在為你殺人立威罷了。而你卻打了崔管事,這就讓那些一直在維護小王爺在王府權威的那些人寒心,自然那些人維護小王爺的權威也是為了你們自己的既得利益,就如那崔管事,隻要小王爺威信尚在,他便可以在府上呼風喚雨,換言之你們才是利益共同體。

“而那些慵懶懈怠、投機耍滑之輩雖然得到小王爺的庇護,但也未必感恩,他們會覺得主人軟弱好欺。如果那樣的話,那些下人就真的不會太把你放在心上,到時候你江夏王府的利益體係就會崩塌,人人都不懼怕你,那就真的完了,到時候王府不再是你潘大郎的王府,所有家奴隻會把你當成個擺設,甚至那些奸佞小人會真的踩在你脖子上拉屎撒尿。”

“哎……”

蕭宇歎了口氣,這就是階級問題了,潘鐸未必說得都對,但時代的局限性能讓他想到這些也是不容易了。

潘鐸繼續說道:“但你打了他也有好處,你也在立威,讓那些想要帶你行使主家權利的上層家奴知道他們的少主也不是好欺負的,關鍵是要把握好那個度了,不可矯枉過正,也不可過猶不及。”

蕭宇想了想,之前對崔管事的怒意似乎平息了許多。

“姊夫,肺腑之言宇銘記在心,回去之後,我還得好好想想。”

“有什麼可我想。”潘鐸白了他一眼,“有些人天生高貴,有些人生來就如草芥浮萍,那是命數。蕭大郎,你貴為我大齊帝國最尊貴的小王爺,在這亂世,你何須對那些如草芥般的賤奴心存憐憫?若你真的要管,大齊帝國食不果腹者何止百萬,今日流民造反,明日又是天師道鬨事,如何管得過來?對弱者的憐憫,便是你最大的弱點,那會給你帶來殺身之禍,不要忘了蕭大郎,你所生存的時代便是如此……”

蕭宇搖搖頭,他無法接受這種觀點:“上天有好生之德,人命怎會賤如草芥?”

“天賦皇權,我們這些人都是命中注定,出身於高門世家,上天賜予我們兼濟天下的責任,而不是讓我們慈心泛濫,整日對著那些渺小的生命傷春悲秋。除了我們這些階層,其他生命皆一錢不值!”

蕭宇瞪大了眼睛望向了潘鐸,這一刻他覺得這位風姿卓約的男子是那麼的陌生。

時代的局限性,以及生活的環境背景,有這種想法也情有可原。

而蕭宇是個魂穿者,他看世界的思維必然與這些古人不同了,但他也不能就此看輕像潘鐸這樣的人。

蕭宇沒有再反駁,他意味深長地深吸了一口氣,便對著潘鐸深深一揖。

潘鐸一臉平和,回以一禮。

“姊夫,我走了。”

“嗯。”

蕭宇說完就大步向外走去,一股讓人心懼的強大氣場油然而生。

呆在院子的晴雪目視著蕭宇,她被蕭宇身上突如其來的氣場給驚了一下,便趕忙跟在他的身後。

蕭宇走出雲水閣,就見三兩精致的包廂馬車停在了路旁。

一個容顏儘毀頭戴麵具的男子帶著一眾下人肅穆站在台階之下。

蕭宇走到那人跟前,傲視著那插手低頭的醜陋管家。

“小人……小人,崔八兩迎接江夏王世子回府。”

“崔八兩……”

“小人在。”

“若再有下一次,本世子照樣會打你,你可知自己錯在哪裡?”

崔管事身子微微抖動,他正要開口。

那位江夏王世子已經邁著龍虎之步與他擦肩而過。

“自己知道,無需說出來!”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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