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路上處處殘敗,火焰燒灼著房屋,路邊躺著形形色色的死屍,無論是流民還是塢堡士卒,再就是被戰火殃及的那些無辜的老幼婦孺。
路邊上幾個流民軍士卒有說有笑,在那裡收集著屍體,將衣物去光後,都統統扔到了一輛大車上。
春夏之交,氣溫有所回升,雖然屍體堆放一兩天還不至於發臭,但放任不管,那也容易滋生瘟疫。
東方老認為這些人收集屍體是準備去掩埋或者焚燒,直到後來他才知道是自己錯了。
他們沿著道路再往前走,終於見到了一個大廣場。
廣場上聚集了許多人,他們圍在一口巨大的大鍋周圍,那肉香就是從那鍋中飄散而來。
令人感到惡寒的是就在那口大鍋的後麵,被扒光衣服的屍體就那麼隨意堆疊在了一起。
這真是詭異,見此情景,東方老這樣久經沙場的老將都會覺得心驚膽戰。
而同時令這些人振奮的發現也在眼前了。
就在廣場的後麵是一座座尖頂圓柱的建築,那是存放糧食的穀倉。
東方老忍住內心的狂喜,他迫不及待地帶著眾人就往穀倉那邊走去。
當他們正要靠近,卻聽到身後有人斥罵道:“等等,你們幾個要做甚?”
他們不由自主地回頭望去。
隻見一隊穿著皮甲的流民軍士卒向他們走來,上下打量起了他們。
“你們是何人?在此作甚,為何如此麵生?”
東方老一臉市儈,顧左右而言他。
“我等……我等腹中饑餓……”
“腹中饑餓?”那為首的流民軍頭目一臉疑惑。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了一個聲音。
“尖嘴賊,你們為何遲遲才到?若再晚一刻,就得等下一鍋了!”
那是石大膽,他和他的手下還是穿著不倫不類,手裡捧著破碗看上去格外奇怪。
那幾個上前檢查的流民見他們與石大膽相識,臉上的戒心也就退下了幾分。
眼睜睜地看著東方老他們向著煮肉的大鍋走去。
走到近處,香氣撲鼻而來。
東方老一臉享受,用鼻子聞了聞。
“真香……”
“那是自然,這是香肉嘛?”
石大膽跟旁邊的弟兄要了個破碗,遞給了專司煮飯的廚子。
“喂,給我這兄弟撈點兒肉,再給那幾個也來點兒。”
那個廚子也是衣著襤褸,放在流民軍中也看不出有什麼特彆,就是年齡大了些,四五十歲上下的模樣。
他瞥了眼石大膽,不悅地說道:“沒有了,等下一鍋。”
“什麼?沒有了?”石大膽顯然是不滿,正要爬起來找那人理論。
東方老一把拉住了他,一副和事佬的模樣:“算了,阿兄,算了,等下一鍋,好飯不怕晚嘛?”
東方老看看周圍那一個個吃得撐腸拄腹的流民軍士卒,不禁問道:“阿兄,咱們隻吃肉,不吃糧嗎?我看那糧倉都沒人動,莫非是他家也沒糧了?”
石大膽好奇道:“吃糧?有香肉吃為何還要吃糧。”
“哦哦……我等剛入夥,可能還……不太懂規矩,請兄長指點一二。”
石大膽神秘一笑,一把摟過東方老:“咱這隊伍啊,糧先留著,牲畜吃草,沒了草才給他們糧吃,咱們啊隻吃牲畜,實在是沒了牲畜吃了,咱再吃糧……”
東方老眉頭皺了皺,這繞來繞去的讓他有點兒想不明白,那“牲畜”是指何等牲畜呢?
“那香肉……嗯,那牲畜是何物?”
石大膽指著東方老,一臉的鄙夷:“香肉啊,過去後趙皇帝石虎叫他們兩腳羊!”
東方老這才反應過來,心頭猛然大駭。
他曾經聽人說過關於後趙皇帝石虎的事情,都說石虎為人殘暴,嗜殺成性,每掠一地,男子殺光,留女子圈養,以為淫樂,行軍時殺之以充軍糧,曰“兩腳羊”。
想到這裡,他的頭皮不禁開始發麻,有如千萬隻螞蟻抓撓。
而他帶在身旁的那幾個弟兄還茫然無知,滿懷欣喜地等著下一鍋“香肉”出鍋。
他再看看周圍,遠處堆疊的屍體手腳不全,滿地散碎的枯骨都是人骨,居然有人還拿著像是腿骨的東西在打鬨嬉戲。
東方老正看到這裡,突然就覺得周圍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他抬頭一看,就見四五個騎著高頭大馬的流民軍頭領正帶著百餘名衣甲鮮亮的流民士卒走了過來。
在他們的身後還跟著十多個被俘的男女,有老有小,看他們的衣著應當是塢堡主人的家眷。
突然,東方老看到一個人。
那真是武崗。
他正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一臉得意洋洋地與他身旁的另一個獨眼大漢有說有笑。
與此同時,他還注意到那十幾個塢主的家眷就是被武崗手下的那些土匪驅趕而來的,似乎還有幾個是從青州就一直跟隨他的部下。
東方老直接懵了,他搞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麼。
就見流民們紛紛起身,拱手喊道:“恭迎大帥!”
那獨眼的漢子誌得意滿地點點頭,在廣場前翻身下了馬。
武崗也跟著下了馬,跟在那個獨眼流民帥的身後,兩人依舊有說有笑,很是親近,想來他們之前就應該認識。
這讓東方老大腦一片空白,他有種被人設計了的感覺,總之這裡不能再呆了,必須要走。
他回頭給他那幾個弟兄使了使眼色,隻是那幾個人都忙著看武崗和那個流民帥了,居然沒注意到他。
就在這時,突然就聽到武崗那粗魯的聲音傳來。
“東方兄弟!快來!”
在場的眾人不知道誰是東方兄弟,一個個都在茫然四顧。
但見武崗那粗大手指所指的方向,便又都奇刷刷地望向了東方老。
就連一旁的石大膽也是一臉驚訝,剛才與他勾肩搭背的人到底是什麼背景。
東方老尷尬地笑了笑,或者說他在用笑聲掩蓋心中的不安。
畢竟眼前的這群流民軍是吃人的,他們都不能算是人,頂多算是一群禽獸。
東方老咬了咬呀,還是走了出來。
他走得很慢,但卻在強裝鎮定。
當他走到了武崗和那位獨眼大漢的跟前時,卻見那獨眼大漢看他的眼神很熱絡,似乎還帶著一種欣賞和欽佩。
“大哥,這就是俺剛剛跟你說的東方老,東方兄弟。”武崗拍了拍東方老的肩膀說道。
東方老覺得武崗用力有些重,他的眼珠一直都在轉動。
說真的,他和武崗背地裡不睦,兩個人根本就是尿尿都尿不到一個罐子的兩種人。
武崗那個人陰毒,根本不會安什麼好心。
蕭宇正想到這裡,就見獨眼大漢向他鄭重地一拱手。
“東方兄弟,久仰大名,某乃這支義軍的大帥,候滄海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