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老忍無可忍,拍案而起。
“慢著!”
東方老話音剛落,頭頂驚雷乍現。
台上台下說有人都愣住了,直勾勾地望向了東方老。
東方老注意到自己正置身於一堆魑魅魍魎之中,但不知為什麼,此時他的膽氣不減,比之前更為從容。
他一拱手:“侯大帥,我東方老直來直去,不喜歡彎彎繞,更不喜歡陰謀詭計。你我道不同,不相為謀,東方老就此彆過!”
說著,東方老離開席位就要往台下走。
侯滄海和武崗對望了一眼,眼中已露殺機。
但武崗此時扮演起了和事佬,他趕忙起身,攔在了東方老身前。
“東方兄弟,何必發此脾氣,有話好說,咱這又不是鴻門宴,我兄長是個通情達理之人,要真尿不到一個壺裡,我兄長也不勉強。”
“我心已決,不必多言。”
武崗似乎真急了,他說道:“這次是兄弟不對,入夥之事未與你商量,但這也是為了咱們那兩三千父老兄弟好啊!要知道侯大帥久仰東方兄弟的手段,排兵布陣行軍打仗都不在話下,大帥軍中正缺東方兄弟這樣的人才。若東方兄弟能夠入夥,侯大帥說了,彆說副帥就是把大帥讓給東方兄弟當,那又如何?到時候咱們合兵一處,橫掃這河南地,先拿下馬頭郡,再攻陳留、汝陽,最後就是拿下洛陽,飲馬黃河也不在話下,想想那已經斷糧多日的父老鄉親,東方兄弟忍心讓他們在忍凍挨餓?”
東方老嗬嗬一笑輕蔑地望著武崗:“怕是你們香肉不多,讓我那幾千父老給你們當糧食吧!我呸,我東方老生於天地間,吃五穀三牲,卻不吃那人肉,汝等皆地獄惡鬼,魑魅魍魎,我怎可與爾等同流合汙,辱了我做人的根本。”
武崗大怒:“東方老,彆敬酒不吃吃罰酒,今日你既然在這塢堡之中,除非你答應合兵一處,否則你就彆想回去!”
東方老眯著眼,冷笑一聲:“汝以為汝為何人?能奈何得了我東方老?汝皆禽獸,吃人肉,喝人血,喪心病狂,上天不容,我東方老豈能與禽獸為伍?汝行於天地間,天雷擊之!”
東方老話音剛落,就聽雷鳴滾滾,似乎真是天怒人怨了!
在場眾人皆驚,台下眾宵小開始渾身發抖,在雷鳴電閃中不敢動彈。
蒼白的閃電劃過,東方老形如天神,原本攔在他身前的武崗不由心中害怕,往後一推,跌坐在了地上。
而這時卻聽侯滄海大吼一聲,將桌案一下掀翻。
伸手拔出一旁的長劍,舉劍就向東方老的心口刺去。
東方老從容不迫,一臉輕蔑,怎會將這畜生放在眼中。
就見他靈巧地一個側身,巧妙地躲過了侯滄海的直刺。
侯滄海用力過猛,出於慣性,他的身體向前猛衝了幾步,恰好半邊身子暴露在了東方老的眼前。
就見東方老手中寒光一閃,不知怎麼,突然就多了一把飛虎爪。
說時遲,那時快。
隻見一道寒光,沒人看得清他手中動作。
但一泓鮮血潑向了半空,
就見飛虎爪像穿魚餌一般從侯滄海左側的半邊脖子上穿過。
侯滄海眼眶震顫,他自己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就開始劇烈咳嗽。血水不停地從嘴裡和脖頸上往外噴出。
高台上下所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一時沒有反應。
侯滄海站在那麼一臉茫然地眨了眨眼,剛要伸手去摸脖子,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量拉著他的脖子將他猛然向後拽去。
連接飛虎爪的繩索猛然繃緊。
就見東方老三兩下就躍跳過了高台後的絞刑架,繩索猛然收緊,侯滄海就那麼被吊在了絞刑架上。
他翻著白眼,腿都沒踢兩下,就斷了氣。
恰在此時一道閃電劃破了天空,侯滄海慘烈的死相格外恐怖嚇人。
血水沿著他的軀體往下流,很快就形成了一灘血泊。
眾人驚駭地望著高台,望著他們的流民帥,沒人敢輕舉妄動,難道這真是上天的懲罰嗎?
就在這時,一個流民軍頭目首先回過神來。“殺了他!”他大喝一聲,舉刀就要來砍東方老。
就見東方老眼睛一眯,他一隻手拉著懸吊侯滄海的繩索,另一隻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把長劍,那把長劍正是侯滄海先前拿過的那把。
就見那個舉刀的流民軍頭目還沒衝到近前,東方老手中長劍已經飛出。
不偏不倚地刺中那人心臟,刺了個對穿。
那人倒地,滾下了高台。
此時除了天雷之外,大地死一般的寂靜,眾人互相對望著,沒有人發出一點聲音。
東方老怒目圓睜,一臉煞氣。
他大吼道:“還有誰???”
台上台下無人敢答,那雄壯的聲音伴著滾滾雷聲在天地間回蕩。
時間一時停止了轉動,整個世界都像凝住了一般。
有人突然跪下:“願追隨大帥!”
又有第二個、第三個……
不停有人大聲喊道:“願追隨大帥……願追隨大帥……”
東方老不為所動,他右手一鬆,侯滄海的屍體便自絞刑架上掉落,躺在了自己的血泊中。
他踉踉蹌蹌地走到了高台前的台階上。
望著台上台下向他俯身跪拜的眾人,他沒有說話。
一步一拐地向著台階下走去。
那個之前羞辱過他的高大壯漢俯在地上深跪不起,東方老也不去看他,徑直在他身旁走過。
他又走到了那口烹煮人肉的大鍋前,一腳就將那上百斤重的大鍋踢翻,一時滾燙的肉湯灑落,落在地上滋滋作響。
他看了眼那些被羈押的塢堡主人的眷屬。
“把他們放了吧!”
那些看守的流民軍士卒便放下武器,不去為難那些男女了。
東方老繼續往前走,他又看到了那個男娃。
那個男娃正眨著大大的眼睛望著她。
他走過去,在那男娃跟前蹲下,端詳著他。
他長得很好看,濃眉大眼,關鍵是他不怕他,還衝著他那張醜臉在笑。
東方老想去捏娃兒的臉,但他看到自己手上的血跡也便放棄了。
他也笑了,他知道自己笑起來比哭還難看,但他還在笑。
“娃兒,阿叔要走了,你好自珍重。”
東方老說著就站起身,向著外麵走去。
“等等,恩公!”
那是一個清脆的女孩兒的聲音。
東方老突然愣了愣,他回過頭去。
隻見那個麵容白皙的少女正從後麵扶著小男娃的肩膀,站在那裡定定地望著他。
“帶我們走!”
少女聲音清脆而堅定,她已然下定了決心。
東方老愣了愣:“某要去南朝。”
“我們也跟你去南朝。”
東方老笑了笑:“你長得太好看了,跟著某不安全。”
少女二話不好說,抓起地上的汙泥就往臉上抹去,把自己摸得滿臉漆黑。
滿臉漆黑的少女衝著東方老在笑,她看上去也是那麼醜。
這時不遠處傳來了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少主,小姐,你們不能去啊?”
少女並不回答,隻是牽著男娃的小手跟在了東方老的身後。
“阿叔,以後我就叫你阿叔了。”
“好……那個小娃是你什麼人?阿弟?”
“他叫俶兒。”
“俶兒……哦,我知道,就是文鄒鄒的,怕不好養……”
“那叫什麼?”
“狗兒吧………這個名字好生養……”
“好的,就叫狗兒。”
這時,一個並不高大反而有些猥瑣的男人帶著一個嬌弱的少女,還有一個不大的孩子,三個並不很協調的人影消失在了無儘的黑暗中。
夜雨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隻為衝刷這人間的罪孽與殘酷。
……
東方老的講述到此結束了。
“承祐十七年,武崗流民軍在陳留西南的賴鄉與北朝中山王元英大戰,戰至三天三夜,武崗兵敗被俘,曆時三年的河南之亂就此結束。
“末將聽聞武崗被押解至洛陽,於銅駝街市遊街三日,受車裂之刑,有人說他至死都在大罵東方老是個混蛋。”
蕭宇有些悵然若失,他回頭看看,狗兒姊弟居住的那個窩棚外依舊火光點點。
“人吃人……真是人間慘狀,若那段記憶留在他們心中,那對他們來說也許會是永久的痛吧!”
東方老淡然一笑:“生於亂世,人命本如浮萍草芥,小王爺仁厚,才有此而感。東方老出身貧寒,深知其中艱難,而像小王爺、王爺這般的仁厚之主少如牛毛,某見到的那些為富不仁、貪財好利的王侯官吏太多了。”
蕭宇站起身來,拍了拍東方老的肩膀。
“今日不說這些了,咱們回去吧!”
“喏。”
“東方老,狗兒的那個胡人朋友叫什麼來著?”
“佘屈離。”
“佘屈離?這幾個字如何寫?”
“啊?末將不知。”
“那咱們回去合計合計如何救那孩子和他的家人吧!”
“小王爺,末將去做就行,無需小王爺出手。”
“人多力量大,合計合計還不行。”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