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燈光昏暗,耳邊是叮叮當當的敲打聲,聽起來好不熱鬨,而眼前的氣氛卻顯得凝重而尷尬。
蕭寶寅麵無表情地坐在客席的榻上,兩名親信分立身後左右。
梅蟲兒陪坐在蕭寶寅的一側,好言撫慰,想要化解此時的尷尬氛圍。
程靈洗一副無所謂的模樣,慵懶地隨便躺在一旁,毫不顧忌身旁都是何人。
這裡隻有蕭遙光顯得局促不安,他側著身子唯唯諾諾地站在一旁,似乎已經做好了隨時就要拔腿逃跑的準備。
“建安王,始安王當年也是迫於形勢,一時委屈求全罷了,哈哈……他當時所做之事也無關大局,人之常情而已,何必為二十年前的事情與他如此大動肝火呢?”
“此等禍國小人,吾必殺之!”蕭寶寅臉色怒意尤甚,死死地盯著站在一旁不敢就坐的蕭遙光。
蕭遙光那張圓潤而發福的臉上掠過一抹不安與委屈,他說道:“智亮,都二十多年過去了,你怎還揪著愚兄的錯處不放,那時候丟失石頭城確實愚兄有錯,但你不知道當時愚兄的處境,手下嘩變,愚兄已經被做空了,是被手下人那刀架在脖子上出城投降的,建康的失陷就是沒有愚兄也是遲早的事情。”
梅蟲兒咳嗽了幾聲,他打著圓場道:“始安王……始安王所說都是實情……咱家可以作證!當年……當年先帝(蕭寶卷)引火自焚前也並未怪罪過始安王,建安王何必再揪著過往之事不放呢?”
蕭寶寅冷哼一聲,“本王揪著不放的真是此事嗎?”
蕭遙光一臉茫然:“智亮,何意啊!”
“我明帝一脈失勢,落得如此下場,都因你這小人推波助瀾。自我父皇起你就煽風點火,製造混亂,煽殺大臣,屠戮宗室,引來人心浮動,天怒人怨。卻隻有你能坐享其成,扶搖直上,飛黃騰達。以至於我兄即位之始,欲發奮圖強,卻因你這小人三番五次利欲熏心,故意製造亂局,以至我皇兄身子,社稷易主!我不殺你,難解我心頭之恨。”
蕭遙光本就右腿有疾,他不坐下,就怕到時候逃跑起來,腿腳不便,聽蕭寶寅如此說道,他臉上更是恐慌,大叫道:“這是智亮聽誰胡說,愚兄實在冤枉,愚兄得兩位帝王寵幸,粉身碎骨不得為報,又怎能做那無恥小人呢?”
蕭遙光又看向梅蟲兒,“梅公,我接到你的書信便千裡迢迢自始安而來,你可要保我周全啊!”
梅蟲兒展眉一笑,一臉慈祥,“始安王坐下,這是咱家的地方,咱家怎能讓人傷了咱家的座上賓呢?”他又瞥了眼蕭寶寅,“建安王,少安毋躁,都這個歲數了,怎還與當年一般衝動?”
蕭寶寅壓住心中怒火,冷靜下來,他心中開始默默考量。
他看看梅蟲兒又看看蕭遙光,那份殺心暫時被他壓製了下去。
此處不是長安,不在他的勢力範圍,他身旁隻有一名家將,一個書童。
這裡真正說了算的人還是梅蟲兒,說不好聽點兒,梅蟲兒雖然表現得很是恭順,但他的命此時正捏在這位前朝老內官的手裡。
照現在的情形看,梅蟲兒除了約見了自己,還同時約見了蕭遙光,他到底想乾什麼,想要向自己發出如何一個信號?
或者說……這個擅權誤國的老閹豎到底想要乾什麼?彆忙活了一通,自己卻要給人做嫁衣。
他想到這裡,突然注意到梅蟲兒一直都在留意著他的神情變化,不禁臉上閃過一抹愕然。
“咳咳……建安王是否想明白了……”
蕭寶寅隱隱聽出梅蟲兒話中似乎有種威脅的意味,他的心裡突然產生了一絲提防,他冷冷道:“今日看在梅公的麵子上,我不與你理會,但下次你便沒有如此好的機會了!”
梅蟲兒嗬嗬笑了兩聲,又咳嗽了一陣,程靈洗想上前給他拍拍背,他搖搖手拒絕了,“建安王,咱家勸你心胸放開闊一些,這對你有好處啊……”
蕭遙光插話道:“梅公放心,本王知道智亮對本王有誤解,本王不會怪罪他的,嗬嗬……都是自家兄弟,有什麼檻兒是過去的呢!”
蕭寶寅望著蕭遙光那大腹便便,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不由冷笑,“始安王果真心胸寬廣,那麼多宗族重臣死在你的讒言之下,你晚上也睡得著覺,還把自己養成了如此的模樣。”
蕭遙光臉上一陣尷尬:“呃……智亮怎能如此說愚兄呢?本王變成如此模樣,那都是本王懂得韜晦之策,不然……典簽早就會抄了本王的王府,本王忍辱負重……便是為了這一天……報仇雪恨……”
蕭寶寅瞥了眼臉上儘顯殺機的蕭遙光,不再理會他,而把視線轉向了梅蟲兒,“梅公,這次我與始安王在此地不期而遇,應該都是您安排的吧!本王不知道您與始安王如何的互通款曲,但本王想知道您同時找我們前來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梅蟲兒艱難地站起身來,走向了房間的主榻。
“咱家等了那麼久,也準備了那麼久,想乾什麼,兩位王爺不會不知道吧!如今,天時、地利都在,咱家希望兩位王爺精誠團結,不為彆的,隻為完成先帝遺誌,推翻無道暴君蕭玉衡,還天下百姓一個清平世界……戮力北伐,驅逐索虜,複我華夏!”
“到時候誰做皇帝!”蕭寶寅突然問道。
“自然是智亮你了!”蕭遙光趕忙道,“本王本就是明帝之侄,不具有皇帝正統。”
望著兩位王爺,梅蟲兒展顏笑出了聲來,隻是太監的笑聲尖利,並不好聽。
蕭寶寅當仁不讓,他眼珠轉了轉,淡淡道:“既然如此……梅公,聽聞傳國玉璽在您手裡,不如就將他交予本王,以便起事之後好號令群雄!”
蕭遙光的眼中也閃過一抹金光,身子不由向前探了探。
梅蟲兒一臉風輕雲淡,“傳國玉璽自然是在咱家的手裡,但此時並未保存在此,但咱家有先帝的一道討逆檄文,老奴已經保存了二十多年了……今日也該將它拿出來了……”
蕭寶寅和蕭遙光此時不約而同地對望了一眼,臉上不禁都流露出一抹失望之色。
但梅蟲兒假意沒有看到,他補充了一句:“暫時還是不取出的為好。”
蕭遙光明顯有些心急,“那是為何?”
“還有一人未到,應該還在路上……”
“還有一人!”
蕭寶寅和蕭遙光幾乎是異口同聲而出,他們又對望了一眼。
蕭寶寅一臉不悅:“梅公,難道除了本王和始安王之外,還有明帝一脈的骨血尚在人世?”
“非也,但此次起事,非他在前衝鋒陷陣不可。”
“那是何人?”蕭遙光問。
就在兩人正在等待梅蟲兒的回話時,就見梅蟲兒眉眼間突然緊張了起來。
原本還一身慵懶的程靈洗也在這時一個鯉魚打挺直接跳了起來,三兩步就衝到了門前。
蕭寶寅和蕭遙光一臉茫然,他們同時把視線轉向了門前。
隻見原本守在門外的高個子侍衛已經跑到了門前。
“外麵怎麼了!”程靈洗急忙問道。
“可能是典簽,不知道他們是如何摸來的,阿六已經帶著弟兄們去抵擋了,他們像是有備而來,這裡不能再呆了,趕緊帶阿翁離開!”
穿過敞開的屋門,外麵的喊殺聲越來越急了。
蕭寶寅久經戰陣,對那刺耳的拚殺聲格外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