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羅秀娟給他拿了鏡子。
他照著鏡子,望著鏡子中那張滄桑的臉,下巴的胡渣和泛著細紋的眼睛,再不疑有他。
“他的情況目前就是這樣,我想讓他先在家裡養養傷,等他養好身體,我親自把他送回城裡。”
電話裡的羅秀娟道。
從呂國華口中得知荀向斌掉下崖後,秦錚便讓呂國華去喊了羅秀娟,細問此事。
來龍去脈聽清,葉芸心中忽地升起了一股無法訴說的淒涼。
一直活在欺壓下的荀向斌終於鼓起全部勇氣和力量來反抗,堅定且堅決地留在了山裡,留在他心愛的姑娘身邊。
可也正因為他的這份心意,令他忘記了這一切。
就好像一個生活在陰暗海底的人,好不容易下定決心爬上岸去看看光明,接觸到光明的那一刻卻忘記了上岸的初衷。
“你心中有數就好。”
對於羅秀娟的決定,葉芸不置可否,隻淡淡說了一句。
羅秀娟也輕輕嗯了聲。
電話掛斷之後,葉芸不知為何心口有些喘不過氣,斜躺在窗邊小榻,失神地瞧著窗外指頭上的幾隻冬雀。
……
山裡。
天黑的早,羅秀娟掛了電話和呂國華道彆後抹黑往家裡趕。
還沒走到老秦家門口,遠遠就見有人提著煤油燈站在家門口,一動不動地等著她。
走近了,才發現是荀向斌。
羅秀娟嚇了一跳,“天爺啊…你在這乾啥呢?”
她趕緊拉著荀向斌的棉襖袖子往院裡走,“趕緊回去,你也不怕栽外頭。”
荀向斌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外麵冷,天黑路滑,我看你沒帶燈,出來接接你。”
他說的輕鬆自然,像是感激這幾日羅秀娟對他的照顧。
羅秀娟隻道:“我在這兒比你熟,不用操心這些。”
荀向斌跟著點點頭,“嗯,你就是這裡的人嘛,自然比我熟的啊。”
羅秀娟微頓。
她哪是這裡的人?
她是討飯討到這的。
但看荀向斌笑的一臉憨厚無辜,她什麼也沒說,推著他回了堂屋。
這段時間,荀向斌都是在堂屋裡搭了個簡易床睡的。
離間是秦錚和葉芸的床榻,秦錚和葉芸雖然不在家,但到底意義不同,除非秦錚和葉芸同意,不然不可以隨便給外人下榻。
送完荀向斌回屋,羅秀娟便轉身打算回西屋休息。
然而在她關門的一瞬間。
“秀娟同誌。”
身後傳來荀向斌的喚聲,輕輕的,低低的,又有點急迫,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羅秀娟緩緩轉身看向他。
不大的屋子裡沒有拉電燈,隻有荀向斌手中的煤油燈亮著,晦澀的暖色光芒照亮了他帶著劃傷的微紅皴臉。
他望著羅秀娟,漆黑如墨的瞳孔裡似乎有說不出的情緒。
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件剛被挖出來的隔絕千年的珍寶,卷著厚重的思念,似有千言萬語卻又一時無法訴說。
好半晌,他喉頭才滾了下,低低的嗓音問:“我們兩個,是不是之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