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頓,嗓音越發低了:“天冷的話,三日、四日也成。”
她已經在讓步了,若他還不答應……
“成,那就這樣。”
謝無陵應著,又從荷葉包裡挑了根鴨翅啃起來:“不過家裡沒有浴桶,我平日都拿盆衝。”
“啊?用盆衝?”這怎麼洗。
“大老爺們洗澡不就隨便搓巴搓巴,誰像婆娘一樣在桶裡泡半天?挑水、燒柴、洗桶,也不嫌麻煩?”
“……”
這些事卻是沈玉嬌從未考慮過的,先前要沐浴,她隻需吩咐奴婢一聲,廚房很快就會抬水來。
就在她蹙著柳眉,想著用盆怎麼沐浴時,謝無陵道:“行了,這麼點事也值得你愁。柳嬸子家女人多,肯定有浴桶的,我待會兒去借個來。”
沈玉嬌眸光亮起,欣喜看他:“真的?”
謝無陵:“老子騙你作甚。”
今晚可以沐浴了!
沈玉嬌眉眼舒展,朝眼前人露出今日第一個發自內心的笑:“謝無陵,多謝……唔!”
額頭又被敲了下,還是油膩膩的手!
沈玉嬌捂著額,瞪大眼:“你!”
“都說了謝一句敲一下。”
謝無陵懶洋洋說著,再看她瞪圓眼睛一副錯愕又不服氣的模樣,嘴角扯了扯:“要是再記不住,咱就改個懲罰。謝一次,我就親你一下?”
這個無賴登徒子!
沈玉嬌臉頰霎時滾燙,急急起身:“我去看看平安醒了沒。”
她往外走了兩步,忽又折返,抓起那兩個鴨腿。
“這個我咬過了,不能…浪費糧食。”
望著那道逃也似的嬌小背影,謝無陵失笑。
這小娘子,還真是不禁逗。
-
暮色沉沉,入夜的小院裡一片靜謐。
謝無陵抱著孩子坐在院裡乘涼,眼角餘光卻時不時往那燭光昏朦的寢屋瞟去。
洗個澡,怎麼能洗這麼久?
她該不是在浴桶裡睡過去了吧?
有心想問,但想到她進去前,紅著一張俏臉,特地“警告”他不許偷看——
不看就不看,他謝無陵頂天立地大丈夫,豈是那種偷看女人洗澡的色胚?
雖是這樣想,聽到寢屋裡偶爾傳來的水聲,心思好似也隨著水波浮動般,又悶又躁,靜不下來。
謝無陵閉了閉眼,心道一定是這秋老虎,都快八月了,還熱得人心燥。
“走吧,小平安,老子帶你去後院看羊。”
他抱起懷中小嬰孩,剛站起身,就見寢屋窗戶前投出一道婀娜倩影。
映著朦朦朧朧的暖黃色燈光,那窈窕曲線畢露無疑,手臂纖纖,腰肢盈盈,看起來似在穿衣……
喉頭忽的一陣乾澀。
“啊嗚~~”懷裡的小平安
懶洋洋打了個哈欠。
謝無陵陡然回過神,再看懷中孩子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他不自在咳了聲:“老子才不是偷看,老子隻是……咳,跟你個小屁孩費什麼話。”
他抱著孩子,快步走到後院。
說是看羊,腦子裡都是方才窗前那道倒影。
真是奇怪了,從前去秦樓楚館裡討債,那些妓子穿著紗衣、酥//胸半掩,一點不覺有什麼。
怎麼現下就看到她個影子,就燥得跟個毛頭小子似的……
你在這做什麼呢?⒒⒒[”
寂寂夜色裡,忽的傳來女子輕柔的嗓音。
謝無陵微怔,待抬起眼,呼吸一滯。
隻見灰黑的屋簷之下,剛沐浴過的小娘子手持一盞油燈,盈盈而立。
她不再穿著那件不合身的鵝黃色衣裙,而是換上一身簇新的韶粉色深衣,繡花腰帶將一把柳腰掐得愈發纖細。那頭豐茂如雲的烏發大抵是沾了水,用木簪斜斜挽在腦後,一綹碎發隨意垂在耳側,襯得那小巧的耳垂,圓潤雪白。
昏黃的燈光籠著她清婉的臉龐,也映入她明澈的烏眸,那眼底瀲灩的波光,好似比秦淮夜色還要旖旎。
謝無陵知曉她生得好看,卻沒想到換上新裙衫的她這樣嬌俏動人。
若說穿鵝黃色似迎春花,那現下這燈下美人,迤邐楚楚,風風韻韻,宛若一朵豔麗無雙的西府海棠。
“謝無陵?”
男人那直勾勾看來的明亮目光,叫沈玉嬌心裡有些發慌,端著燈的手也不禁捏緊:“天色也不早了,孩子給我吧,我帶他回屋歇息。”
謝無陵眸色微暗,嗓音也沉了些:“你掌燈,我抱就行。”
想到還要勞煩他將浴桶搬出去,沈玉嬌輕輕應了聲“好”。
她在前麵掌燈照路,謝無陵抱著孩子跟在她身後。
也不知是不是她錯覺,總感覺身後那道視線牢牢盯著她,熾熱又滾燙……
她心底一陣發虛,險些都不知該如何走路。
好不容易回到寢屋,光線明亮了些,她放下燈盞,走到男人麵前:“孩子給我吧。”
謝無陵鬆手遞給她,離得近,鼻尖似乎能嗅到她身上新浴後的淡淡幽香。
目光稍低,她那張白裡透紅的小臉映入眼中,如凝結的牛乳般光滑,莫名想讓人……咬一口。
“你…你彆看我了。”
沈玉嬌終是受不住這樣直白熾熱的目光,抱著孩子,腳步往後退兩步,嗓音透著些輕顫:“快些把浴桶搬出去,明早要還給柳嬸子呢。”
謝無陵也意識到他的失態,抬手摸了摸鼻子。
再看小娘子一副羞答答的模樣,忍不住清了清嗓子:“你是我媳婦兒,看看怎麼了?”
沈玉嬌語塞。
“而且我是看你這裙衫合不合身……”
他邊說邊煞有介事打量一番:“你穿這身,比白日那身好看多了。日後我再多給你買幾件新的,你換著穿。”
沈玉嬌抱著孩子,赧然垂眸:“你快去搬桶吧。”
見她急著下逐客令,謝無陵也不再逗留。
畢竟這間寢屋好似都盈滿她身上那股香氣,直勾他胸膛間那股燥意愈盛,再留下去,指不定他昏了頭,做錯事。
-
待一切收拾好,天色已徹底黑透。
沈玉嬌站在門邊,從門縫瞧見謝無陵回了堂屋,這才放下心,悄悄從裡將門拴上。
坐回床上,再想到方才他那熾熱得仿佛要將她吃掉般的目光,一顆心仍跳有些慌亂。
她從前在長安城裡接觸的年輕郎君,皆是斯文有禮,端方規矩。像謝無陵這種——
她長這麼大,真的從未接觸過這樣的男人!
放在之前,這樣的地痞無賴,她定是要讓奴仆用大棍子打出去的。
可現下,偏偏又是這個地痞無賴,給她飯吃、給她衣穿、給她庇佑……
心裡輕歎口氣,她抬手解衣,邊躺上床,邊在心裡寬慰自己,適應吧,慢慢就能適應的。
想當初她嫁給裴瑕,不也是適應了好些時日,才琢磨出一套與他相處的方法嘛。
隻現下和這謝無陵相處的時日尚短,等時間長了,一切都會好的。
沈玉嬌在自我寬慰裡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醒來,她在門後緩了好一陣,才故作鎮定地推開門。
未曾想院子裡空空如也,堂屋裡的鋪蓋也收起來,水缸邊的浴桶也不見了。
沈玉嬌想了想,去敲了柳嬸子家的門。
問過才知謝無陵一大早就把浴桶還回來了,至於他人去哪了,柳嬸子猜:“大概是出門辦事去了?你彆擔心,阿陵從前也不怎麼待在家裡,晚些應當就回來了。”
說著又熱情問沈玉嬌:“吃過早飯了麼?沒吃的話上我家吃。”
沈玉嬌想到灶上有謝無陵留的蒸餅,婉拒柳嬸子的好意,回了自家院子。
剛要合上門,卻瞧見巷子口有個穿著灰色衣裳的男子鬼鬼祟祟,不斷往她這邊看。
沈玉嬌眉頭蹙起。
一路逃亡的經曆叫她時刻警惕,想到謝無陵這會兒不在家,她個女人帶著孩子在家,還是謹慎為上,於是趕緊從裡將院門拴上。
然而不多時,“哐哐哐——”
一陣急促拍門聲驚了一院的靜謐,也驚了在寢屋哄平安睡覺的沈玉嬌。
不等她從榻邊起身,門外又傳來一道陌生的粗獷聲音:“屋裡有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