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這年歲,介於少壯之間,正是修身定性的關鍵。若貪色重欲,心又如何能正?
是以新婚之後,他給自己定下規矩,每逢初一十五,才能近她身,與她交頸歡好。
然而不知從何時開始,妻子的睡姿越發端正規矩,再也不會如新婚燕爾時,纏著他的手臂與腰身。
對這改變,他覺得他該是高興的,畢竟各睡各的,便不會再有那種失控感。
可現下——
“醫書上說,婦人有孕後,氣血不足,四肢愈寒,再加上近日天氣也越發寒冷,你夜裡獨寢,怕要許久才暖和。??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裴瑕將她小巧的雪足放進錦被裡,漆黑如墨的眼眸倒映著一側的燭火,定定望向她:“玉娘,今夜可否留我,與你同寢?”
沈玉嬌錯愕,一時連話都不利索:“這……可是……你……”
“起夜翻身也無妨。”
裴瑕坐在床邊,俊美臉龐一本正經:“你腹中懷著的是我們共同的孩兒,既為人夫,我怎能獨享安閒,讓你一人受罪?”
見沈玉嬌還要再說,他眉心微皺:“難道你心中,仍在怨我?”
“沒有。”沈玉嬌搖頭,柳眉輕蹙:“我說過,我從未怨過你......”
“那為何不肯與我同寢?”
稍頓,他黑眸輕眯:“還是你心裡……”
他話未說完,沈玉嬌立刻否認:“沒有。”
裴瑕望著她:“我都還沒說完。”
“不管是什麼,都沒有。”
沈玉嬌說完,隻覺裴瑕那洞若觀火般的眼神快要把她看穿般,心下不由發緊,他今夜怎的如此…嗯,纏人?
罷了,既已隨他回來了,便是要與他繼續做夫妻的。
莫說是同寢了,若是他興致來了,想與她敦倫,她也拒不了。
不過以裴守真的性情,也不會在她孕期時那般荒唐。
“郎君既不介意我翻身打擾,那便……”她咬著唇瓣,長睫也低下:“在這歇下罷。”
裴瑕垂眸,視線在燭火下她愈發清麗的眉眼流連兩番,隻當沒看到那一絲無奈,淡淡道:“好。”
他走到門邊,從裡反鎖。
又如往常一般,熄燈,寬衣解袍。
待掀開帳簾,借著窗縫外隱隱約約投進的一絲光,他看到那道嬌小的身影往床裡睡去,側著睡,麵朝裡。
沈玉嬌雖閉著眼,但耳朵卻不覺豎起。
明明都已經做了大半年的夫妻了,且今夜隻是睡一張床,並不會做那事,她卻也無端緊張起來。
她聽到他放下簾帳的動靜,而後身側的床榻往下稍稍陷了些,他躺上來了。
厚厚的幔帳將床榻封閉成一方小小的天地,而這方小天地裡?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唯有她與裴瑕,空氣中都好似一點點染上了他身上那清貴雅致的檀香氣。
他身上熏得這味合香,她一直都很喜歡聞。
大抵是去歲在灞橋,他托著她上了馬,而後兩人共騎一匹馬,哪怕她刻意縮著身子,而他也往後坐去,有意與她保持距離。但馬快了便會顛簸,她不可避免會撞到他的懷裡。
他身上這陣幽香,就在那時密密層層籠住她,宛若一個美好的夢,刻進她的心裡。
她心跳怦然,明知不該,卻又克製不住地想,這便是她從小有婚約的夫君呢。
比她過往在閨閣裡的那些想象,還要俊美、高大、端方、有禮,就連他身上的香都那樣叫她喜歡,是不是說明他們真的是天作之合?
現下再回想那時的少女情懷,沈玉嬌忍不住抿了抿唇,心道,好傻。
裴守真那時肯定也覺得她很傻吧。
畢竟她那麼喜歡偷看他,還被他抓到過好些回……
“玉娘,還不困麼?”
身後傳來男人沉緩的嗓音,沈玉嬌回過神,閉上眼睛,甕聲道:“困,這就睡了。”
默了片刻,身後道:“為何背對我?”
沈玉嬌眼睫微微顫動一下,道:“我肚子有些沉了,側身睡會舒服些,平躺著腰疼。”
聽起來像是回答了,實則並未回答,為何“背對”。
好在裴瑕沒有再問,隻緩聲道:“辛苦你了。”
沈玉嬌闔眸:“不會。”
畢竟腹中這個,也是她的孩兒。
哪怕最開始驚訝於它的存在,可母子倆朝夕相處快六個月,血肉相連,漸漸也生出了期待——
無論像她,還是像裴瑕,總不會醜就是。
說了那句不會之後,帳中兩人都沉默下來。
沈玉嬌屏息聽了一會兒,見他平躺著並不再動,心裡那點小緊張也隨著席卷重來的困意和被窩裡漸暖的溫度而消散。
眼皮緩緩變重,越來越重……
迷迷糊糊裡,身後好像貼上來一個暖爐。
暖乎乎的,還有令人安心的香氣,先是覆上了她的背、她的腰腹,然後又如伸展枝條的樹木般,牢牢地,一點點將她納入他懷抱裡。
好暖,她循著本能靠近。
恍惚間,耳畔好似響起一聲很輕很輕的歎。
似一縷清風,溜進了夢裡,很快又尋不見。
翌日早上。
沈玉嬌被秋露叫醒時,還有些犯困。
秋露還記著昨夜犯的錯,對沈玉嬌既小心,又忍不住親近:“娘子,您昨夜睡得如何?”
其實看娘子這白裡透紅的臉色,便知昨夜定然是睡了個安穩飽覺。隻方才郎君出門前,那張清冷臉龐瞧不出任何情緒,所以秋露也拿不準,這夫妻倆昨夜同寢到底過得如何?
“還好。”沈玉嬌答。
“那奴婢就放心了。”
秋露長籲一口氣,到底年紀小,很快就高高興興替沈玉嬌梳起發髻來。
沈玉嬌坐在鏡前,任由秋露梳妝。
腦中想起昨夜那個暖乎乎的火爐,支頤出神,是她的錯覺,還是被窩裡有個男人所以格外暖?
那昨夜,是她貼上去,還是他…纏上來?
沈玉嬌幾乎瞬間否認了後者。
裴瑕平素最不喜與人親近,如何還會主動纏抱她?
她輕輕哂笑一聲,真是發夢呢。
隻是等到夜裡,一起用過晚膳後,裴瑕神態從容地留在了她房裡,且並無半分準備離開的意思。
沈玉嬌遲疑片刻,還是開口問了:“郎君今夜也宿在我房裡麼?”
裴瑕靜坐燈下,從書卷緩緩掀起眼簾,眉眼疏淡:“不可?”
沈玉嬌:“……”
她能怎麼說。
自是牽出一抹弧度:“郎君說笑了,怎會不可。”
於是這日夜裡,兩人又睡在同一張床,沈玉嬌又在暖烘烘的火爐裡安眠一整夜。
接著第三夜、第四夜、第五夜......
路上的每一晚,裴瑕都與她同寢。
大抵被窩暖和的緣故,她睡得比之前獨寢更為安穩,偶爾夜裡腿部痙攣,她隻蹙眉“唔”一聲,裴瑕的手便會撫上抽筋之處,不疾不徐地揉捏起來。
漸漸地,沈玉嬌適應了和裴瑕同床共寢,也從中覺出些好處——
再清冷的男人,身體也是熱的。
且他既有為夫、為父的擔當,為她分擔些孕期的不適,她也不會覺得受之有愧。
隻是每日早上她醒來,身邊就已空空蕩蕩,不見那男人的身影。問起秋露,秋露道:“郎君每日比娘子早醒半個時辰,他為著不打擾您歇息,都回隔壁房間洗漱。”
沈玉嬌困眼惺忪地想,可真是嚴於律己。
幸好還算寬以待她,沒叫她一塊兒早起。
不知不覺,隊伍離洛陽也越來越近。
與此同時,十月底在長安城裡傳開,並為人津津樂道的“賢妃娘娘認裴氏宗婦為乾女兒”的故事,也隨著蕭瑟秋風,傳進了洛陽的千家萬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