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祠堂回來的路上,夫妻倆始終牽著手,彼此卻格外沉默。
直到走到竹瀾院前,裴瑕停下腳步,看向沈玉嬌:“方才忘了問,這番處置,玉娘覺得如何?≧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沈玉嬌迎上那雙墨黑狹眸,默了兩息,手從他掌心離開,端正朝他肅拜:“多謝郎君,替我主持公道。”
雖對裴彤的處置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但她也不是那等以德報怨的大善人。
自己能活著,是虧了孫侍衛心善,也是她自己運道好,一路遇上好人。
但凡她運道差點,現下早已成了一捧黃土,哪還能安然回到洛陽。
那裴彤既生了害人之心,便應知曉,善惡終有報,害人者終遭反噬。
至於王氏……
如今這處置,她也知裴瑕儘力了。
換做是她,怕是也做不到這般利落。
雖並非她所願,但終究是因她,叫他們母子生出芥蒂。
纖長眼睫輕垂了垂,沈玉嬌低聲道:“郎君打算何時去長安?”
裴瑕聽出她話中之意:“就這幾日。我會儘快處理家中事務,安排妥當後,我們便離開。”
沈玉嬌心頭微鬆,眉眼也舒展,朝裴瑕輕笑:“好。”
她實在不想再在裴宅待著,入府才不到半日,那種喘不過氣的感覺便一直縈繞胸間。
好在這回裴瑕要帶她一同去長安,不然他若將她一人留在這偌大深宅之中,哪怕王氏不會再來攪擾,裴彤也被送去莊子上,她仍覺得害怕——
害怕在這大宅子裡,日久天長,漸漸也變成王氏,變成與那座祠堂融為一體的木頭牌位。
既商定好離開之事,沈玉嬌與裴瑕進了院內。
門廊下早已站了兩排婢子,見著他們進來,為首的白蘋險些要落下淚來。
“奴婢給郎君、娘子請安。”一乾婢子紛紛屈膝行禮。
沈玉嬌也一眼看到白蘋,還有從前在聞喜老宅伺候她的幾個婢子。
時隔半年再次相見,她心頭也生出幾分感慨,再看白蘋眼中閃動的淚光,終是在這深深宅院裡尋到一絲溫情,臉上也露出抹淺
笑:“都起來吧。”
“多謝郎君、娘子。”白蘋等人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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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落早兩日便仔細灑掃過,一應擺件家具也都擦得乾淨,次間的花窗旁擺著個月白地牡丹紋七寶燒矮頸瓶,裡頭還插了枝火紅楓葉,平添幾分雅致秋意。
“一路奔波進城,又在祠堂站了半晌,你定然累了。”
裴瑕扶著沈玉嬌於榻邊坐下:“坐下歇歇。”
左右婢子很快奉上茶點。
倆人對坐著吃過半盞茶,才稍緩口氣,外頭便有小廝來稟,說是管家帶著對牌鑰匙在書房等候。
沈玉嬌端著白瓷茶盞的手微頓,抬起眼,對座的裴瑕似也有些愣怔。
默了兩息,他才對外應道:“這就來。”
稍撣鴉青色袍袖,他起身看向沈玉嬌:“你先歇息,我去前頭忙會兒。”
沈玉嬌看出他眉心難掩的倦色,心下稍動,輕聲問:“郎君晚些回來用膳麼?”
“離家有些時日,我有不少事與管家交代。”
裴瑕看了眼窗外天色:“若來得及,我便回來用膳。若是晚了,你自己先用,彆餓著。”
“好。”沈玉嬌點了點頭,本來還想說一句“你也不必太累”,話到嘴邊,看到左右婢子都在,忽又覺得膩歪,到底還是咽下去。
等到裴瑕離去,白蘋忍不住親近上前,嗓音哽噎:“娘子,您能回來真是太好了。”
天知道那日暴雨,她們一乾奴婢好不容易回到府中,卻見到孫侍衛一身血汙地回來,說路遇流寇,娘子下落不明,白蘋當場軟了雙腿,癱倒在地。
“孫侍衛第二日便往洛陽報信去了,奴婢和綠檀她們都被留在聞喜老宅。”
白蘋原以為主家會派人去搜尋自家娘子,日日在府中求神拜佛,盼著娘子早日歸來,未曾想卻等來洛陽府上發喪的消息。
“幸好老天爺開眼,叫您得遇貴人,平安歸來。”白蘋含淚笑道,視線又落在沈玉嬌的肚子上,略顯踟躕:“娘子,您這?”
沈玉嬌抬手搭上肚子:“去妙安堂前懷上了,隻那時月份小,咱們都不知。”
白蘋聞言,暗鬆口氣,而後麵上笑容愈盛:“您和小主子都能平平安安,可真是菩薩保佑了。”
沈玉嬌問:“怎麼不見綠檀?”
白蘋麵色微變了變,低低道:“府裡發過喪,我們院裡的奴才便要重新調派,綠檀家裡使了些關係,將她調去二房的四郎君房裡……如今她已是四郎君的通房了。”
沈玉嬌一陣恍惚。
轉念再想,她已離開半年,這府中的主子、奴婢,也都各有各的生活。
“你沒被調走麼?”沈玉嬌看向白蘋。
“奴婢被分去針線房了。”白蘋道:“前些日子外頭都在傳您被賢妃娘娘認作乾女兒的事,隔了兩日,管事就尋到奴婢,還有小雙她們幾人,說是娘子您和郎君即將回府,郎君特派人傳話,讓我們繼續回來伺候您。”
說到這,白蘋紅了
眼,又說了遍:“娘子,您能回來真好。”
沈玉嬌愣了一愣,她回來…真有這麼好麼?
不管怎樣,府上有人真心盼著她好,也叫她心頭稍覺暖意。
又與白蘋聊了會兒,沈玉嬌便讓她們準備熱水。
天不亮便從驛站出發,趕了半日的路,連口水都沒喝,便去祠堂打了場“仗”,這會兒實在是身心俱疲,隻想泡個澡,換身舒適衣衫,躺下歇息。
婢子們忙碌起來,沈玉嬌坐在榻邊,看著屋內錦繡幕簾、紗櫥畫屏,樣樣擺件都是極好的,處處也都透著精細富貴,眼前卻莫名想起千裡之外的金陵城,那個狹窄簡陋,卻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小院。
謝無陵原本打算成親後,就按照她畫的工圖,趕在年前將後麵那排屋子建起來……
也不知道那排屋子,他還會繼續建麼?
裴瑕應當給他送了不少銀錢,有那些錢,他可以直接置辦個更大的院落,沒準還能買上八個婢子,一個捏肩、一個捶腿、一個洗衣、一個做飯……
“娘子,白蘋姐姐說熱水已經備好了,請您去淨房呢。”
秋露脆生生的喚聲打斷沈玉嬌的思緒,回過神,她望著麵前華美典雅的屋舍,眼底閃過一抹自嘲,人都已經回來了,還想那些做什麼呢?隻當那是一場夢,如今夢醒了,也該回歸現實了。
一手扶著腰,一手搭著秋露的腕,沈玉嬌施施然起身,緩步走向隔壁。
這日直到夜深,沈玉嬌看完一整冊的消遣話本,裴瑕仍未出現。
傍晚時候,他派小廝來傳信,說是事務繁雜,讓她自行用膳,不必等他。
沈玉嬌知道他作為府上正經的主君,離家半年,此番回來定有許多事要忙——
今夜本來還有一場接風宴,但王氏稱病,裴瑕推說趕路疲憊,這接風宴便也不了了之。
從前他便有許多事忙,現下王氏這麼快將對牌鑰匙交出,往後這偌大府邸該有誰操持、族裡那邊又該如何交代,樁樁件件,光是想想都叫人頭疼。
但更叫他鬱結的,大抵是王氏吧。
沈玉嬌熄了燈躺在床上,一閉上眼睛,腦中便如走馬燈般一一閃回著午後在祠堂的場景。
她個外人,尚且覺得王氏那些話太過尖刻薄情,何況裴瑕一向尊敬、信賴他這位母親……
還真是越親近的人,越知道刀往哪紮最疼。
纖細手掌輕搭在腹上,她默道,乖兒,等你長大,阿娘一定不會說這些話傷你。
阿娘會很愛你的。
她這樣想著,忽愣了下,難道王氏不愛裴瑕麼?
也是愛的。
隻是愛得太過,連是非善惡也不分了。
心下做了番惆悵歎息,她掀簾朝外看了眼,見外頭已經黑蒙蒙的,猜測今夜裴瑕應當不會過來。
也是,都已經回到府裡,不像路上那樣朝夕相對,也許又回到了從前初一十五那套規矩?
她盯著外頭昏暗出了會兒神,才放下幔帳,重新躺回床裡。
大抵習慣了每晚有個男人暖被窩,陡然沒了人,的確有些冷。
沈玉嬌捧著肚子縮成一團,緩了很久,手腳也沒怎麼變暖和,但實在累了,不知不覺也釀了幾分睡意。
就在她迷迷糊糊想著明日定要灌幾個湯婆子放進被窩,身邊忽的傳來一陣窸窣聲響。
沒等她細聽,一個溫熱修長的身軀便從身後擁來。
男人抱得很緊,長臂攬著,幾乎將她整個撈入懷中,熱意籠罩著,沈玉嬌睡意頓時散了兩分。
待那冗雜著酒氣的清幽檀香湧入鼻尖,身後之人低著頭,高挺鼻梁深埋她的脖頸,那溫熱氣息細細密密噴灑在頸間細嫩肌膚上,她徹底清醒,身子也微僵。
遲疑片刻,她咬唇,輕輕喚:“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