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45】(1 / 2)

奪嬌 小舟遙遙 12840 字 7個月前

【45】/晉江文學城首發

當天夜裡,沈玉嬌便知曉了裴彤被送去莊子的事。

這消息是白蘋與她說的,她是家生子,耳目靈通,隻她並不知內情,與沈玉嬌咬耳朵時,還是照著二房放出來的那套說辭:“說是前兩日外出,沾了臟東西,回來就有些瘋瘋癲癲,嘴裡也不乾不淨。二老爺請了個道婆,那道婆說三娘子命格衝煞,為著不妨克家中尊長,要送得遠遠地避一避。”

沈玉嬌聞言,未置一詞。

她知道,這次裴彤送出去,便再回不來了。

到了莊子上,她的吃食裡會摻入慢性毒藥,初時不會出現明顯症狀,隻叫人昏沉疲累、四肢乏力,中後整個人便會變得木訥遲鈍、癡癡傻傻,待到主家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加重劑量,一條命就消無聲息地“病逝”了……

想到那個總是一襲紅色石榴裙、嘴甜心狠的年輕娘子,沈玉嬌胸口一陣沉悶。

都說多行不義必自斃,可她實在不懂,她與裴彤遠日無怨近日無仇,那人如何就這般恨自己?

“不過她送出去了也好,府中婢子們都暗暗高興呢。”白蘋低聲道:“族裡那麼多娘子,就屬她最刁蠻了。”

沈玉嬌晃過神,聽白蘋這話裡意思,問了句:“她…很不得人心麼?”

“娘子您有所不知,三娘子從小就蠻橫得厲害。因著她幼時體弱多病的緣故,二老爺和二夫人可寵著她,幾乎是無有不應……”

白蘋邊幫沈玉嬌揉腿,邊絮絮說了許多裴彤過往的惡行,譬如和姊妹搶東西、故意往姊妹身上潑熱茶,又譬打罵奴婢、逼著奴婢大冬天裡跪雪地……

這些話白蘋從前未曾與沈玉嬌說過,一來作為婢子,她不好說主子壞話,萬一被三娘子知曉,來找她麻煩就慘了。二來那時也沒什麼過節,平白無故提起這些舊事,倒顯得她是個愛搬弄口舌是非的。

可現下不一樣了,這次是主子主動問起,且那討人厭的三娘子被送走了,再無法撒潑耍橫,自己也不用再怕她。

沈玉嬌聽著白蘋說的一樁樁一件件,忽的想起那句“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

這裴彤便是從小作小惡,父母非但沒及時糾正,反而寵溺縱容,猶如積膿的毒瘡,小惡漸漸釀成大惡,一旦膿破,毒及肺腑,害人害己……

大抵是出去了一趟,見識過更廣袤開闊的天地,再聽這些後宅陰私事,她隻覺得乏味心煩。

看著窗外轉暗的天色,她打斷白蘋的話,輕聲道:“你派個人去前頭問問,郎君今夜過來用飯麼?”

白蘋一怔,眉眼堆上喜色:“是,奴婢這就派人去。”

雖不知這一路上娘子和郎君發生了什麼,但夫妻倆明顯比從前更為親近,白蘋喜滋滋地往外走,心想娘子這趟也算是因禍得福了,待到腹中的小主子誕下,這嫡妻之位便徹底穩了。

竹瀾院派去的人才出門,裴瑕便踏著沉沉暮色而來。

沈玉嬌坐

在窗邊,見到那抹修長身影,緩步邁入軒闊庭院之中,他並未立刻進屋,單手負在背後,時不時回首,看著後頭搬著樟木箱子的小廝們。

暗紫色的霞光籠著他身上那件蒼青色鶴氅,連帶著他疏淡的眉眼也染上幾分世俗煙火氣般。

也不知是不是昨夜他埋首她頸間、兩人聊了些體己話的緣故,沈玉嬌愈發覺得,她這夫君不一樣了。

這份不一樣,她現在也說不上好或不好,隻知一時半會兒還有些怪不適應。

思緒恍惚間,庭中人掀起眼簾,朝窗畔淡淡投來一眼。

沈玉嬌眉心輕動,而後迎上他的目光,莞爾一笑。

裴瑕也似牽了下嘴角,朝屋裡走來。

沈玉嬌下意識去迎他,及至身前,剛要屈膝:“郎君……”

萬福兩個字未出口,胳膊便被男人穩穩托住,他動作利落翩然,帶起一陣幽沉檀香氣:“先前便與你說過,不必多禮。尤其你還懷著身子,行動多有不便。”

沈玉嬌看著他穩穩托著的手掌,默了兩息,道:“好,那日後我就不與你多禮了。”

她說著,慢慢直起身,裴瑕也收回手。

那幾名小廝也已將那四個看著就沉甸甸的樟木箱子搬了進來,躬身垂首,恭敬退下。

“這是?”沈玉嬌疑惑。

“賬冊和契書。”

裴瑕淡淡道,又從寬大袍袖裡取出一遝信紙,擱在那黃花梨草龍牙板三彎腿桌幾上,便脫了氅衣,自去一旁的銀盆淨手:“這幾箱都是我們長房近五年的賬冊,還有房契、地契、房中下人的身契……”

拿了方潔淨帕子擦乾雙手,回身見到沈玉嬌怔怔坐著的模樣,他眉梢輕抬:“怎麼這幅表情?”

沈玉嬌晃神,看著他:“你把這些搬過來,不會是……要叫我管?”

裴瑕走過來:“你不想管?”

沈玉嬌噎了下,倒不是不想管,隻是沒想過會叫她管——

管家算賬這些,她在閨中都學過,從前母親還放手讓她管過府中半年的賬,當做提前曆練。隻是後來家裡出現變故,又是那種情況嫁進裴家。是以當初王氏並未將中饋交給她,她其實也能理解……

“我今日將府中的賬分開清點了一遍,這幾箱都是我們長房的私賬,府中公賬擱在書房,並未抬來。”

裴瑕和她隔著桌案相坐,婢子端上茶點便很有眼力見地退下,他端起瓷白茶杯,聲線平穩:“母親身體不適,照理說府中中饋該交由你來打理。但你不日便要隨我一道去長安,也無暇顧及府中。是以我打算將對牌鑰匙暫交於三房的五妹妹,三叔母以及母親身邊的高嬤嬤幫著她一起管家。”

輕刮了下杯壁茶沫,他淺啜一口,不緊不慢看向沈玉嬌:“長房私賬,你帶去長安,到時有勞你與長安府中的庶務一並打理。”

沈玉嬌怔了片刻,明白他這是要將長房的身家與財務大權都交於她手,至於老宅裡那些祖產——

裴老太爺臨終前便已給

三個兒子分配妥當了,長房既嫡又長,毫無疑問是繼承大頭,剩下的兩房按照人丁,也算是公平均分。

如今公賬上,實在也不剩多少,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平日三房裡的人要添置些什麼,能走公賬便走公賬,實在走不了,才走自家房裡的私賬。

這主持中饋,聽起來體麵,真握在手裡,費神又費力。

沈玉嬌昨日聽到王氏那麼快交出對牌鑰匙,還有些擔心,這差事會不會落在自己頭上。轉念一想,裴瑕都答應帶她去長安了,她應該也管不了。

沒想到這人竟然將長房的私賬都交給她,公賬卻交給了三房的五娘子裴漪。

那位五妹妹,沈玉嬌有些印象,清秀斯文不怎麼愛說話,每回家宴或是聚會,裴漪就坐在角落裡,有時目光對上了,她隻露出個和氣靦腆的淺笑,便很快低下頭。

裴瑕突然提到這個不爭不搶的妹妹,沈玉嬌眼波一轉,猜出幾分:“你是打算讓五妹妹嫁去王家?”

“嗯。”裴瑕放下茶盞,神色溫雅地回望她:“正好在明年出閣前,與長輩學著打理中饋,免得到時候嫁過去,兩眼一抹黑。”

據他所知,三叔母給裴漪相看的人家都是殷實小官之家,想來也沒怎麼教裴漪打理大家族的庶務,正好趁著這回練手。他既答應要給王氏挑一位賢婦,總得儘力而為。

沈玉嬌略作思忖,覺得他這樣安排挺不錯,反正有長房的高嬤嬤盯著,想來也出不了什麼大錯。

隻是,“等明年開春,五妹妹出閣了,那對牌鑰匙又交給誰呢?”

裴瑕眼簾輕垂,盯著茶盞中舒展的茶葉,淡聲道:“到時候看看三叔母能否肩起這掌家之責吧。”

餘下這幾個月,既是對裴漪的曆練,也是對三夫人的考驗。

沈玉嬌見他心中已有安排,也不再多說,再看那幾箱子長房的賬,心下暗歎,她早知長房富庶,沒想到家底竟這樣豐厚。

看來接下來要花上不少功夫將這些厘清一遍了。

“你不必著急。”裴瑕道:“身體為重,莫要累著自己。若覺精力不濟,我閒暇時也會幫你一二。”

沈玉嬌輕搖了下頭:“那倒不用。這些後宅庶務本就是我分內之事,我慢慢來,應當沒什麼問題。”

聽到她說“分內之事”,裴瑕眉眼稍舒:“嗯,我知玉娘聰慧,定能做好。”

這話中肯定叫沈玉嬌怔了下,再看男人深深看來的目光,不知為何,驀得有些耳熱。

明明隻是一句再平常不過的話而已……

都做了大半年夫妻了,自己莫名其妙羞個什麼勁兒。

沈玉嬌在心裡暗罵自己一句沒出息,視線卻匆匆避開,落在桌案上那堆書信,岔開話題:“這些是?”

裴瑕瞥過她瑩白薄透的耳尖,眸色微深,舉杯又淺啜一口茶水,才緩聲道:“是你離府這幾月,嶺南來的家書,還有……我從淮南給你寄的書信。”

這些書信都被王氏叩下,昨日與對牌鑰匙、主母印

信一同送了過來。

隻昨夜他飲酒微醺,想到她也睡下了,便沒有帶回。

沈玉嬌聽到是家書,仿若看到世間至寶般,雙眼都發亮,忙不迭拿起,剛要拆,又想起什麼,朝裴瑕感激一笑:“有勞郎君還記著。”

裴瑕淡淡嗯了聲,她便迫不及待地拆起來。

每封信封上都有記號,裴瑕靜坐喝茶,餘光卻注意著她的舉動。

見她從那堆信裡挑出嶺南家書拆開,不知為何,心間泛起一絲淡淡失落。

待意識到這點,他眉心輕擰,隻覺這一絲失落實在是毫無道理。

她的父母親人遠在嶺南,大半年沒有音訊,她自當是更牽掛他們,此乃人之常情,何必介懷?

裴瑕將杯中剩下的茶水飲儘,清茶甘甜在口中彌漫,也壓下胸口那陣莫名其妙的情緒。

半年之間,嶺南一共來了三封書信,密密麻麻的字裡行間皆載滿了鄉愁思念。

沈玉嬌一口氣讀完,不覺已淚流滿麵。

一方柔軟的巾帕遞到麵前,她晃過神,抬頭對上男人深潭般的幽靜眸光:“落淚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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