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身繼續走,身後傳來聲音:“楊姨如果不做手術,腫瘤壓迫到神經,很快就會沒命了。我就不信你對自己的親媽這麼狠心絕情,餘生能安心。”
穆晚晴充耳不聞,還是走了。
楊翠珠從始至終站在原地沒動。
許是知道自己沒臉,她都不敢走到穆晚晴麵前,跟她麵對麵要求。
目送穆晚晴的背影消失,周亦儒怏怏地轉身回來,“楊姨……”
楊翠珠苦澀地笑了笑,很喪氣地道:“小晴……真是恨透了我,她肯定巴不得我早點死。”
周亦儒無奈地歎了下氣,“小晴以前不是這樣的,肯定是跟文湛在一起久了,也學了文湛身上的陋習。我聽說,文湛對他重病的母親也是不聞不問。”
楊翠珠臉上掛著痛苦哀傷,也不知是不是後悔曾經的舉措。
周亦儒看了看她,安慰道:“楊姨,就算小晴不肯跟你相認,還有我在,你今天就住院,我幫你出醫藥費,幫你約最好的醫生,你還年輕……”
楊翠珠搖了搖頭,一副哀莫大於心死的樣子,“不用了亦儒,你真是個好孩子,可惜小晴沒有這個福分。”
這話又勾起周亦儒心裡的痛。
“我不想治療了,醫生說,就算手術成功,我大概率也會偏癱,後半輩子也需要人一直照顧伺候……”
而她孑然一身,又窮困潦倒,既沒人也沒錢去保證她手術後的人生。
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呢。
人各有命。
年過半百,她終於徹底悟了這句話。
她這一生就是窮苦命,兜兜轉轉幾十年,她以為自己能安享晚年的。
沒想到,命運早在幾十年前就安排好了。
她又回到了起點,甚至比起點更不如。
她認命了……
周亦儒皺眉,上前勸道:“楊姨,我可以請人照顧你,而且小晴現在是鑽進牛角尖了,等她以後想明白這些,一定會對你好的。”
楊翠珠不為所動,“不了……亦儒,你送我回酒店,你就去忙吧。我歇兩天就走了。”
“走哪兒?”
“回去南方,本來按照規定,我保外就醫也不該長時間逗留在外地。”
周亦儒自己也很忙,不可能天天陪著她,所以短暫思量後,還是按楊翠華的意思先把她送回酒店了。
穆晚晴在外麵吃了午飯,回工作室時,見樓下已沒那兩人的身影,總算鬆了口氣。
不過以她對楊翠珠的了解——那人既然來了崇城,就不會輕易離開。
這幾天,沒準兒又要整出什麼幺蛾子。
果然,當天晚上,穆晚晴接到了一個本地的座機電話。
她正在喂女兒吃輔食,接通來電後就開了外音,手機放在餐桌上。
楊翠珠的聲音從裡麵傳來,她手一抖,第一反應就是要掛斷。
可對方顯然料到她的動作,急忙攔住:“小晴,你彆掛,這是我最後一次給你打電話了。”
最後一次?
穆晚晴不信她,“你又想賣慘了?”
“賣慘?”楊翠珠想了想,自嘲地說,“這還用賣嗎?我一個又要坐牢又快死的人,還不夠慘嗎?”
穆晚晴無動於衷,“你有話就說,我沒時間。但如果是讓我跟你相認,給你治病,為你養老,那就免談。”
楊翠珠慢慢悠悠地道:“我今晚……就要走了,走之前就想跟你說說話……小晴,媽確實對不起你,我生了你……卻沒有儘到撫養職責,二十年不聞不問,的確不配做一個母親。”
聽她說這些,穆晚晴有些意外,便趕緊拿起手機,關了外音,同時招呼月嫂過來照顧妹妹,她起身去了臥室。
“你總算肯承認自己的錯誤,再也不推卸責任了,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她冷嘲熱諷地回。
楊翠珠斷斷續續地說:“當年,我……我隻是想過得好點,沒想到在你眼中,我是……這般十惡不赦。”
“嗬嗬——”穆晚晴又氣笑了,“你如果獨身一人,想怎麼活都是你的自由。可你結婚了,有家庭,有孩子,你抱著這種念頭,竟覺得自己沒什麼不對。看來你並沒認識到自己的錯誤,那我們之間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穆晚晴還以為能聽到她發自肺腑的懺愧與歉意,誰知她隻是嘴上認錯而已。
真沒什麼好說了。
“掛了吧,你剛才自己說的,這是最後一次給我打電話,但願你說到做到。”
落下這話,穆晚晴本想直接掛斷。
但不知為何,她心裡有點異樣的感覺,動作遲疑了下。
那邊,楊翠珠應了句:“好,那掛了吧,以後……媽不再是你的負擔了。”
“什麼意思?楊翠珠你想做什麼?”穆晚晴心裡的感覺越來越不好,急聲問道。
“沒什麼,就是……沒什麼活頭了,想早點解脫。”說完這話,沒等穆晚晴回應,那邊率先掛斷。
“楊翠珠!你要死也不要死在崇城!楊——”
耳邊傳來“嘟嘟”聲,那邊已經掛斷。
穆晚晴有點慌,一方麵安慰自己,她可能隻是故意威脅,不會真的去死。
可另一方麵,又擔心她確實想不開。
思及此,她馬上拿起手機,直接撥打110。
“警察同誌,我剛接到朋友的電話,是本地座機號,她在電話裡透露出要輕生的念頭,能不能麻煩你們幫忙聯係一下?”
那邊,接線員很儘責,“請您把電話號碼報一下。”
穆晚晴找到通話記錄,報給了接線員。
報警電話打完後,她惴惴不安地等待著。
沒過幾分鐘,110回過來。
“你好,那個座機號查到了,是荔灣酒店的客房座機。但酒店工作人員開門後發現房間裡並沒人,你能不能打下你朋友的電話?”
穆晚晴心裡一涼,頓時篤定楊翠珠確實是要尋死。
她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可怕就怕這事萬一被爆出來,搞不好又是一場輿論風波,那她這個親生女兒就成了萬劫不複的罪人。
“她……我沒有她的手機號。”楊翠珠出獄後,每次給她打電話都是不同的手機號。
她也不清楚是哪個號碼了。
跟接線員溝通完畢之後,穆晚晴心裡越發慌。
不是心疼擔憂楊翠珠,而是怕楊翠珠的死帶來連鎖反應。
這個親媽,當真跟她相克。
如坐針氈地等了幾分鐘,她正想著要不要跟周亦儒聯係下,他肯定知道楊翠珠的情況。
結果又有電話打來。
“女士,你朋友找到了,人在酒店頂樓,看樣子情緒不穩,想跳樓。你是對方什麼人?方便到現場協助警方工作嗎?幫忙安撫下,讓消防來得及營救。”
穆晚晴本意不想去,可人命關天,她到底還是狠不下心來。
哪怕楊翠珠隻是故意做戲,她現在也無法置身之外。
否則僵持久了,吸引了路人圍觀,傳到網上肯定要發酵。
“好,我現在就過去。”穆晚晴沒怎麼遲疑,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