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眸底深處的確掠過一抹暗沉,但也垂眸看著殷戮,反問:
“你可知你現在在我眼中,像個什麼?”
不等殷戮答,帝懿就道:“像個頑劣挑釁的孩子。”
他甚至大手落過去,為殷戮將那被風吹的淩亂的發絲捋至腦後。
“你想看我失控,想看我對你大手出手,你便可心安理得調動百萬大軍,與我東秦決一死戰。
你骨子裡,還是習慣用戰的方式,來解決問題。”
沉和的嗓音,將一切揭穿。
殷戮沒曾想他看到竟這般透徹,眸色生冷:
“那又如何?你與我之間,遲早必有一戰!”
這天下,隻有一個雲驚凰,他不會退讓!
帝懿不怒,反道:“雲兒不喜戰爭。”
隻一句話,殷戮周身的寒意忽然凝滯。
是了……雲驚凰厭惡戰爭,她不想要這樣的解決方式。
也因此,這是帝懿即便心中對殷戮的行為有了些許不悅,卻也並未怒火的原因。
帝懿直視殷戮的眼睛:“聽蒼伐言,今日你告知雲兒,我能做到的,你皆可?
現在看來,似乎並不是如此。”
殷戮太陽穴的青筋都跳了跳。
他自認比帝懿更愛雲驚凰,可帝懿為了不讓雲驚凰難過,連這等事都可以忍!
而他……一心想戰,想師出有名、光明正大地解決帝懿,去做雲驚凰明明就不喜歡之事。
待意識到這時,殷戮才極力壓下周身的殺戮之意,抬眸直視帝懿:
“不戰,你與我之間,還有何解決之方式?”
今日他說能接受與帝懿共同照顧雲驚凰,也不過是為了博得那些哥哥們的好感。
在他心裡,勝欲籠罩,最終隻能有一個勝利者!
帝懿直視他:“感情之事,向來不可強求。
你可用一切正當手段,若她喜歡之人是你,我會退出,為你們備紅妝十裡。”
“嗬,你會這麼說,不過是料準她心中隻有你!”
殷戮紅唇邊勾起一抹冷笑:“我倒是好奇,她嫁給你那一年,你正身受重傷,是個殘廢。
為何她會待你那般用情至深?無論你如何傷她,她亦不肯離開。”
這令他心中生出濃烈的嫉妒。
比起帝懿,他到底又差在何處!
帝懿眸色亦深了深。
這個問題他斟酌過,卻並無答案。
殷戮忽然直視帝懿的眼睛,紅唇翕啟:
“帝懿,不戰,那便認真談談吧。”
“既然你以大局為重,若沒有了她,你亦可匡定天下,威震萬般。
而我與你不同。”
他是第一次在外人麵前,主動說出自己的情況。
從小父母嚴厲的教育方式,讓他沒有朋友,沒有親情,整個人恍若一台冰冷的機器,眼中隻有殺戮。
連入睡時,也要隨時保持警惕,是否會被人所傷。
受傷時,亦不敢安寢,擔心會有人進來,看到他的虛弱,趁虛而入。
“你可知,鳳儀來後,她是第一個告訴我、並不是非得用武力、殺戮來解決問題。”
那夜在長天冷月之下,她侃侃而談,他是抱著試試的方式。
其實他心底深處亦有一個聲音,她是一道微弱的光,許能改變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執行著、卻也厭惡著的生活。
“你可知,鳳儀第一個耐心為我做膳食之人?”
即便是他的父母,也不過是兩三歲時、就讓他學著坐在銅鼎前,將那些鮮活的海鮮扔進裡麵,欣賞它們掙紮、體驗殺戮帶來的快感。
“你又可知,鳳儀,是唯一對我、我可休息,有她在之人?”
不論是父母,還是西洲之人,全要他撐起一片天,任何人接受不了他的片刻軟弱。
所以那日在帳中,其實他感覺都雲驚凰忽然的示好、關切,定有蹊蹺。
明知會是陷阱,可他還是願意沉睡,短暫的入睡,享受著她守在一旁的片刻安寧。
因為除了她,即便是彆人,連騙也不會用讓他休息一會兒為詞騙他。
雲驚凰於他而言,就像是黑暗深淵中照進的唯一一縷微弱的光。
哪怕那絲光將所有的萬丈光芒、卻照射去了彆處,隻從縫隙裡灑落進來細細一縷,也足以令他全身心沉迷。
殷戮直視著帝懿問:“帝懿,你告訴我,若沒有她,我如何活?”
失去雲驚凰,連他自己也不敢確定,自己到底會做出何等瘋狂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