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止境的羞辱纏上她,脈搏跳動的瞬間,灼心扼頸的愧疚感一擁而上。
她對不起父親。
她隻身一人留存故鄉,煢煢孑立,隻能成為其中,顛沛流離的浮萍。
無限的羞憤讓沈暮簾快速眨著眼,隻想快些驅趕這不該有的淚意,目光流轉間,停在他緊緊蹙起的眉上。
或許是不喜歡女人哭哭啼啼的,覺得她嬌氣,所以有些不耐煩了。
她抿著唇,有些不知所措的彆開臉。
恍惚間,感覺有人拾起了地上的傘,重新罩在了她頭上。
下一刻。
溫熱的指腹就掃過她的眼睫,輕柔的揩去她眼角掛的淚。
小心翼翼,一觸一停。
“彆哭。”
聲線竟有些低緩的沙啞。
久違的暖意讓沈暮簾感覺身處夢境,她想要看清顧佑遠的臉,可淚水模糊了雙眸,無論怎麼擦去,她都隻能一遍遍描摹他霧蒙蒙的輪廓。
他在她的混沌之間,用隻有他們能聽見的音量,輕聲說了句:
“信我。”
低沉的嗓音,攪著醇厚的蠱惑,卻出奇的令人心安,像是在熊熊烈火中,轉身就有一處可停靠的岸。
仿佛在告訴她,不用怕了。
什麼都不用怕了。
就在她的眼淚奪眶而出的那一刻。
他緩緩伸手,遮住了她的眼。
耳邊寒風呼嘯而過,沈暮簾驀地一顫,僵在原地。
指尖凝著的雪花漸漸融化成剔透的水滴,掙紮著懸空,想要抓住微乎其微的體溫。
最終,悄無聲息的墜入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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塢港的深夜始終繁華如初,繁燈從凝結著水霧的車窗照進來,像是無數個旭日初升。
沈暮簾正襟危坐,暖氣吹得她昏昏欲睡,卻不敢闔眼,餘光始終停留在一旁的男人身上。
萬家燈火自車窗一閃而過,顧佑遠靠在座椅上,雙手交疊在腹前,指尖輕點食指上的素圈銀戒。
他始終是這副遊刃有餘的模樣,遇事波瀾不驚,從容不迫,仿佛世界在他眼裡,不過是手拿把掐的一場棋局。
片刻的緘默後,他輕輕掀起眼皮,聲線平淡,聽起來隻是公事公辦的語氣:
“我會儘快為你召開發布會。”
言下之意。
父親的產業會儘數回到她手上。
而她在顧佑遠的解釋下,也會減少輿論壓力,堂堂正正的成為繼承者。
還來不及應話,車身就穩當的停下。
沈暮簾下意識往外探了一眼。
夜與雪的碰撞,是一片純澈的黑與白,瓦磚已經被雪遮蓋得看不見,屋旁枝頭被雪壓得最低的那棵樹,是房東太太親手栽下的。
不是顧氏旗下的什麼酒店,也不是他的莊園。
是七喜巷。
無形之中,她的心裡有塊巨石快速墜下。
“顧先生,”沈暮簾轉頭,深吸一口氣,認真的看著他,“謝謝你幫我。”
打開車門,她起身下車,剛準備轉身離去,車內卻傳來男人輕緩應聲。
“我沒有幫。”
雪花自她耳畔擦過,從打開的車門飄進,慢慢融化在顧佑遠滾燙的體溫。
摩挲銀戒的動作停下,他緩緩闔上眼:“這本該屬於你。”
那是她的美夢,也是她的冠冕。
沈暮簾片刻失神。
有一霎,心口竟湧出了零零星星的雀躍。
白眼欺辱受得多了,她都快忘記了,這是本該屬於她的。
她徐徐揚起嘴角。
這是沈暮簾這些日子,為數不多,發自內心的笑意。
“謝謝。”
他垂眸,沒再看她一眼。
直到車門合上,直到倔強的背影愈走愈遠,遠到幾乎看不清,他才如夢初醒般抬頭,盯著皚皚大雪中飄搖的黑點。
坐在副駕駛的吳特助幾次察言觀色,最終還是憋不住,糾結開口:“顧先生……”
“說。”
“對於今夜的事,家主讓您給他一個交代,”吳特助咬著牙說下去,“回去見他,是家主對您下的最後通牒。”
忽視意料之中的沉默,吳特助試探的問:“需要現在回去嗎?”
“不用。”
他籌謀的這場戲已經讓沈氏的一些人豎起汗毛,保不齊會再找她麻煩。
其他人在他不放心。
他要親自守著她。
車內閱讀燈緩緩亮起,顧佑遠撥出了一通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房東太太一句畢恭畢敬的顧先生。
雪中的背影已經被風霜掩埋,他回過頭,單手敲出一支煙:
“她淋了雪,辛苦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