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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下沉寂了一瞬,就連蠟油滴落實木地板的聲音都清晰無比。
半晌之後,舅舅驀地一震,立馬轉過身,連滾帶爬的跪在沈暮簾麵前,聲線顫抖不已:
“阿暮,都是舅舅的錯,都是舅舅的錯,求求你,原諒我,我再也不會出現在你麵前,放我一馬,求求你,阿暮……”
他手足無措,看著沈暮簾抗拒後退的那幾步慌了神,下意識跪著往前走,想要抓住她的裙角,卻在伸手的那瞬,驟然聽見身後響起滑輪的聲響。
心下一墜,舅舅顫顫巍巍的回過頭去。
顧佑遠緩緩靠上椅背,指尖把玩的磨砂火機騰起火苗,神色不耐,眼瞼微壓,黑眸沉沉的睨著他。
眉眼間聚起的隱隱戾氣令人發怵。
他猛地收回手,反複呢喃幾句,像是極其痛苦的下定決定,顫聲答道:“阿暮,你之前問的那個問題,我、我可以回答你。”
聽到這句話,沈暮簾的目光輕閃,這才緩緩落在他身上。
舅舅又往前爬了幾步,帶著哭腔,沾染著些祈求的意味:“凶手……是,是個女人……”
話音落地,他戛然而止,雙眼死死瞪著前方,仿佛想到了什麼恐怖的事情,又開始朝沈暮簾叩首:
“我真的隻能說這麼多,其他我什麼都不知道了,求求你啊,求你……”
他幾近崩潰,額頭已經磕出濃重的血漬,就在他嚎啕大哭的那一瞬,沈暮簾倏地閉上雙眸,聲線透著疲乏的嘶啞。
“夠了。”
她心口顫痛得厲害,全身仿佛被黑洞撕裂,垂眸望著伏在地上的中年男人:
“帶上你的家人,彆再回來了。”
他驀地止息,看著沈暮簾沒有一絲情緒的冷臉,頓時欣喜若狂,又重重磕上幾個頭,猛地跑了出去。
身影墜在長廊的幽暗中,仿佛朝著深淵越走越近。
沈暮簾收回目光,望著廳中神色凜冽的男人,壓抑著心中的異樣,緩緩朝他走去。
顧佑遠麵色如常,隻是雲淡風輕的睨著她,可壓在桌沿的指尖,卻在極度的用力下攥得泛白。
直到沈暮簾站在他麵前,那陣花果香一寸一寸,往他鼻腔裡鑽。
他的呼吸驀地一滯,不自然的垂下眼睫。
她卻並不止步於此,而是扶著他的小臂,緩緩蹲在他麵前。
就像以往的每一晚,他伏在她的床邊為她掖好被角,再探查額溫那樣。
她坦蕩無比,那雙純澈的眼眸就在她垂頭的那一刻,倏地對上他漆黑的瞳孔。
他這些天以來的隱忍克製,便在這一瞬徹底分崩離析。
在這種臣服的姿態下,他能看清她根根分明的睫毛、她櫻粉色的唇、她眼下的那顆紅痣、她光潔的鎖骨,以及往下的,那處豐韻。
眉心驀地一皺,顧佑遠喉結快速滾了滾,想要移開的目光卻在她清甜的聲線中滯了下來。
她緩緩抬起手,握緊他的尾指,垂下眸看著他指節間的皺褶:
“在吳特助的輔佐下,公司很快就要盈利了。”
“等這次的風波過去,沈氏將放手一搏,上市今年的第一套新品係列。”
“設計師我也找好了,他們曾在巴黎修過設計,這次的項目交給他們,我很放心。”
跳動的燭火將他們的的影子映在壁畫之上,他們仿佛在這幅神畫中鮮活起來,沈暮簾追隨他們重疊的剪影,緩慢的、沉重的,喘出一口氣。
“所以,顧佑遠,”她徐徐抬起眸,望著他眸間的那片湖泊,“你為什麼要躲我?”
指尖交握的溫度漸漸升溫,她的目光便在顯赫的炙熱中逐漸堅毅,仿佛要從他微顫的羽睫中,找尋他緘默的原因。
他隻要躲一寸,她便握緊一寸,直到觸到他的那圈銀戒,直到指紋相貼,十指相握。
兩顆心臟的距離,仿佛也在相互撫上彼此腕骨的那一刻,拉進幾分。
就在那一刻,他終於願意向自我的惡念妥協。
顧佑遠抬起眸,對上她赤忱的雙眼,伸出指節,揩過她額間那處不小的紅痕。
“沈暮簾。”
他的聲線暗啞,明裡暗裡燃著他的欲。
指尖緩緩劃過她的臉頰,最終堪堪停在她的下唇,他眸色幽深,蠱惑般輕輕擦過那片紋理。
電流般的酥麻一觸而上,宛若清泉衝上山崗,震得沈暮簾靈魂晃蕩,就在她呼吸顫抖的那一瞬,他的嗓音沉緩的掠過她的耳畔——
“我開始對你渴求了。”
她心中的飄搖,便在他的唇齒吐字間一錘定音。
那些克製、壓抑、不可言說的微妙愛意,突然在這短短的一刹那,再也縫不住,一筆一畫,全都傾瀉在她眼前。
他的本意,是對她好,隻對她好。
在他的世界裡,他坐擁無上的權勢地位,踩著萬千螻蟻,頂著無數個殺伐果斷,才坐上如今這個位置,他不是什麼好人,哪怕沈暮簾想要離開,他也欣然接受,然後將她交付到一個值得的人手上。
若她想要的不是情愛,他也會輔佐她登上更高的位置,讓她在自我的領地中,闖出獨特的森林。
沒有欲念,沒有渴望,他隻要她幸福。
他從未想過要禁錮她。
他隻是想讓她在庇護下,長出屬於自己的刺。
可他就在後來的某天突然發覺。
在他身上,真正的愛原來是舍不得離開的。
舍不得她的喜怒哀樂,舍不得她的嬌嗔,舍不得她每一寸的視線與笑意。
他舍不得沈暮簾。
望著他深沉的眸色,沈暮簾的眼眶中,忽然有淚意一湧而上。
她緩緩垂下頭,扶起他寬厚的手掌,緊緊貼上自己的側臉:
“你不是說,還欠我一場婚禮嗎?”
在相貼的肌膚下,就連他指尖的凝滯,她也能輕易的察覺。
“顧佑遠,愛對我而言太複雜了,”沈暮簾歎出一口氣,“但如果說,在這之前的婚姻是我的身不由己,那麼現在——”
她緩緩昂起頭,直視著顧佑遠的雙眸,聲線平緩堅定:
“是我真正的,想嫁給你一次。”
空中漂浮著香薰蠟燭的香氣,他們的呼吸交纏著,像是將身上的某個部分全然托付給對方。
他們彼此長久、深切、炙熱的,對望彼此的雙眼。
仿佛在蕩漾的眼波中,找尋到了屬於自己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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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期剛定在下月初五,沈暮簾卻還沒有去拜訪顧佑遠的爺爺奶奶,於是決定在婚禮之前,先去探望遠在海島的兩位老人家。
色彩斑斕都活珊瑚圍繞著小島邊緣,成群都蝴蝶魚不知疲倦的遊動,據說隻要在較深的海域出海,就有機會看到體型龐大的魟魚。
沈暮簾雖從小在海港長大,但鮮少在海島上有度假的機會,再加上最近沈氏的鬨劇太多,她整個人身心俱疲,整個人不免鮮活了起來。
思來想去,還是決定跟芝芝坦白
“沈暮簾!你結婚也不早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