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隨著篝火光亮漸近,他看到一個身量較周圍衛兵瘦小許多的影子站在大營邊上打望。
他在衛兵攔截下勒了馬,恰恰停在紓雅麵前,此刻他們一人著男裝係束帶,一人著軍服披甲胄,都是從未在彼此身上看到過的裝束。
不過二人對視間,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彼此。
“他們說見到你去了前線,我正想找你來著!”
紓雅見到伍必心回歸,心情十分激動,本還想著自己跑去戰場尋他,可她除了見過兩次點兵外,再不知曉戰場何樣,雖下定決心過去,但心中還是忐忑不安。
“幸好回來得及時,若真讓你去那個地方,我可就要擔心壞了,萬一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叫我如何與魏兄交代......”
伍必心下馬,向衛兵稟明身份,又著人牽走鄭普那匹良駒好生安置,自己便隨紓雅趕赴主帳。
其實二人相互尋找,目的都一樣——為了趕緊醫治垂危的祁昌懋。一個時辰前帳中軍醫已施展渾身解數保住了他的命,不過至今為止他還躺在榻上不省人事。
“我才不信,多擔心擔心你的魏兄還差不多......”紓雅自語一句,話鋒隨即轉到眼前急事之上:“祁都督重傷,失了好多血,比去年中秋夫君受的傷還嚴重。”
祁昌懋固然性子古怪,與魏垣不睦,還曾在一怒之下刺傷過她,可也實實在在照應過韋家,這兩月紓雅收到的家書中,無論舅舅還是母親都提及州官對他們放寬了限製,偶爾還會派人探視......
人不可能隻有扁平一麵,“壞”與“好”皆係於他一身,但紓雅對此拎得很清,單純看作祁家人的話,她會繼續保持警惕,恩情又是另一回事。
“先前我去瞧過他,好在身子結實,還能穩住,這才去了戰場接應鄭普。今夜他要是能醒轉過來,性命也就無虞了。”
伍必心沒問其他事,他受人所托,同樣也想救治祁昌懋。
二人繞過營地中未熄的幾堆篝火,在衛兵指引下進入主帳。
西北夜涼,即便是在夏日裡,隻要太陽落山,周圍很快便會失去熱氣,風雖不割臉,但要杵在一處不動,久而久之也會感受到寒意。
主帳中央擺了個巨大火盆,裡邊炭柴燒得正旺,烤得整間帳室都暖如白日。
祁昌懋仰躺於側邊一張行軍床上,臉和身子都已被擦拭過,露著原本的皮膚,隻見他麵色慘灰,似乎唇上也充不進一點血,綻紅的隻有軀乾上十數處被羌人彎刀砍出的傷口。
見此情景,紓雅不由得蹙起眉頭。自己被劍鋒刺過一個小口便疼痛不止,她不敢想象這些征戰之人受著皮開肉裂的砍傷是什麼滋味。
“祁大人如何?”
伍必心未曾耽擱一刻,進帳便與在場幾名軍醫交談起來,問他走後傷者狀況,問軍醫施過什麼藥,問有無醒轉跡象......
後來他勉強撬開傷者的嘴,灌入自己隨身攜帶的提氣藥汁,又與軍醫一同為傷口換藥,來來回回忙活一個時辰,祁昌懋終於自主吐出口氣來。
那藥汁又辛又苦,紓雅隔了幾尺都能嗅到味兒,真不知那祁大人會被辣醒還是被嗆醒,眸子在他眼皮之下晃動許久,祁昌懋才迷迷糊糊睜開雙眼。
他身子虛弱到連活動四肢的氣力都沒有,隻得微轉眼珠,掃視身旁眾人——改扮成士兵的伍必心,三名喜出望外的軍醫,以及墨色袍子未辨出身份的白麵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