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兩條光潔袒露的胳膊縮進袍子裡,不經意間,一塊微損木牌自袍中滑落。那日紓雅將它撿了回來,還未得空上漆。
“我還妄想用酒泉王的令牌保他一命,卻從未想過,祁氏手握重兵,他們才是強權本身,又怎會聽命於一塊毫無意義的木牌。”
“先前他能無視皇帝的懷柔之策,可始終拗不過祁氏設下的軍規軍法,今日是祁昌懋,明日又何嘗不是你我。”
想到那人還有一雙兒女,他的妻仍在家中翹首以盼,紓雅情不自禁歎了口氣,將下巴靠在膝上。
“你真囉嗦,揍就完了......”提夏聽得憋悶,將餘下酒液一飲而儘,“有你日日在跟前壓著,這兒誰還敢造次,既未招惹旁人,總不會有人無緣無故過來捅刀子吧?”
紓雅目視前方,眼瞳中的火苗跳動不止,她徑自搖頭,心緒愈加沉重,又端起手邊陶碗輕啜。這酒雖無香氣,辛辣苦澀,但勝在可以能暖身提氣。
“此番談不了多久,你也彆太緊張。待一切安定後我帶你去青海覽景可好,那兒可比這甘泉河的風光美多了。”
“有多美?”
“鷗鷺成群,草地綿延,儘可策馬奔馳,美到......我丈夫在水邊求婚於我,稀裡糊塗就允了......不過現在他的頭顱還泡在水裡,不知漂到了哪兒。”
言語間,提夏笑意乍現,含著幾分自嘲意味。
幾年前與吐蕃一戰,提夏的丈夫不幸犧牲,當時隻找回幾塊殘肢,囫圇拚了個人,頭顱一直沒有下落,據說被敵軍丟進了海裡。
方才納木敢直接說出流蘇上黃玉珠的來源,想來對此並不深知。
“你從未提過......”紓雅偏過腦袋,略帶唏噓說道。
“好端端提他做什麼,他若不死,不得阻我當首領,當將軍啊。”
三四碗酒下肚,提夏又醉了。
紓雅是由衷佩服她的,可這話仍舊沉重不堪,任何人的性命都不該如草芥般任人斬落,她能走到今日這一步,完全是能力使然,並非搬開了那個她真心相付的“絆腳石”。
月沉後,星更明,流沙般的銀河靜靜流淌。
......
邊關書信終是到達了京城,有人歡喜有人憂。
許玦見表兄這功是越攢越大,也算由暗轉明,心道他時日無多,“酒泉郡王有意誤導祁昌懋將軍,導致甘州險些失陷,還讓大將軍痛失一名愛將,這罪過可不小,得送京查辦吧......昌華,勞你替本王跑一趟,把這個送到你父親手中。”
他太想抓住魏垣的把柄了,然後順理成章將其禁錮在自己身邊,光想就覺得痛快。
許玦心情舒暢,將東西交給祁昌華之後便快步離去。
祁昌華凝視手中信封,默然半晌,見許玦走遠,麵不改色地撕成碎片,投入香爐。
此刻比起對付魏垣,他更想取其性命。
暮夏,寧王府滿院的榴花隻剩零星幾朵還綴在枝頭,取而代之的是逐漸透紅的果球。煜兒經伍必心施治,病愈在望,玉翹欣喜,常攜幼子到園中漫步。
今日伍必心再度造訪,一則探看世子病情,二則再向許玦討要些“西南貢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