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初三這日,碧空澄澈,風朗氣清,是近半個月以來鮮有的好天氣。
每逢陽光明媚,人的心情也會跟著開闊敞亮。
都城上下皆浸在這春末夏初的溫軟柔和中,連做起手頭活計時都免不了哼唱上幾句,滿身乾勁。
京中最負盛名的食味樓,三層樓閣雕梁繡戶,繁盛而潔淨。近乎一顆頭般大小的紅綢花圍了整整一房簷,腳下綿軟厚實的毯子覆蓋著冰冷生硬的台階。
門口處,幾個中壯年男子負手而立,身後帶著十幾二十小廝夥計,眾人皆是翹首以盼。
二樓有夥計探出窗子灑掃,頂樓正掛著喜慶的燈籠……那氛圍,就算比起年關那也是毫不遜色。
“今兒什麼日子?食味樓有喜宴?”
“聽說有秀女被皇上看中,選入宮做了妃子,那秀女的娘家宿在這裡。”
“噢!省親啊!”
“前麵那幾個就是娘家人吧?”
“嘶……真可憐。”
偶有幾波路人借此閒聊幾嘴,最後不約而同看向姬家幾人,惋惜地搖搖頭離去。
早在這之前,酒樓接到宮裡的消息展開籌備,雖是殊榮,但上到掌櫃下到雜用,無不感慨這姑娘命苦。
大家這麼賣力的接待她省親,其中也不乏同情的成分。
隻能說既然看見了死期,那麼他們能做的就是儘量化解她的怨氣,讓她死後能記得人間猶存的善意,不要變成厲鬼……
“盛來,把堂中的花換了去,快蔫了,彆叫宮中的主子看見傷心。”
“樓上帕子多預備些,到時候相見兩廂哭凶了,用著也趁手。”
來往匆忙當中,小夥計擦著窗框莫須有的灰塵,邊攀著窗邊,望天道:“今天的太陽真好,本該是個好預兆的。”
說著,他回過頭:“財哥,你說這宮中的主子是什麼位份?過會是不是得叫娘娘?”
“她好看嗎?”
“去去!這也是你能瞎問的事?小心腦袋!”
“要是咱們遇到個好皇上就好了,這些姑娘小姐們也不至於都落得這樣的下場。”
“嘶!越說越來勁!我看你是真不想活了。”
小夥計無所謂地聳肩:“這話平時誰也沒少說,又傳不到皇上耳朵裡,怕什麼!”
“哎呀,來了!”
順著年長幾歲夥計手指的方向,小夥計連忙扔下抹布向樓下的街巷張望。
隻見皇宮禦林軍前後開路壓陣,一駕祥雲紋玉頂車轎徐徐停在門前,隨即一位羅裙女子從中走出。她的容貌並不算是絕色,隻膚白纖細,身上有一股精氣神,像隻充滿靈秀的小鹿。
趁女子與家人交談之際,酒樓內忙活的眾夥計連忙集結,放下手中事奔到下麵跪拜迎接。
小夥計等人急吼吼跑到門前,還未等視線穿過黑壓壓的一群人,隱約聽見一聲“陛下”。
酒樓內外的人群頓時炸開了鍋,踮腳的踮腳,歪頭的歪頭……當看到被重重護衛擁簇的雲天穹時,曾一度水泄不通的街巷,呼啦一下作鳥獸散,瞬間空無一人。
北風裹著紙片在巷間打了個璿,方才的熱絡立刻化為清寡,由此可見暴君的晦氣。
“阿璿,這,這……”姬世金支支吾吾了兩下,也顧不及那麼多,腦中根深蒂固的思維促使著他跪地行禮。
“草民叩見陛下,願陛下龍體康泰,國運永昌。”
姬家眾人齊齊跪下,身後藏著半天的掌櫃夥計們猝不及防在暴君麵前露臉,感覺涼颼颼的,暗歎不妙,也趕緊與暴君交錯開視線,伏地叩頭,久久不願抬起。
姬璿有些摸不著頭腦,心像是被緊緊捏住,狂跳不止,隨同行禮時順手存了個即時檔,生怕接下來會出現什麼變動。
“都平身吧。”雲天穹心不在焉地用視線打量周遭,默默將自己出現在這兒的理由順了一遍又一遍。
朕是因為十分欣賞令愛姬璿,碰巧今日省親,下朝閒來無事,便一道跟來了,見一見她的雙親,以示尊敬。
對,是因為喜愛姬璿,閒來無事,一起跟來見一見雙親,以示尊敬。
“咳咳。”雲天穹在心裡默念了兩遍,裝腔作勢地清清嗓子,轉過頭找尋姬璿,想讓她給個台階下,問他為什麼會來,免得還要自己主動開口:“那個,小姬啊……”
“啊?”那邊沒等姬璿反應,姬世金這邊虎軀一震,連連點頭哈腰:“是是,小民在,陛下有何旨意?”
雲天穹:“不是,我……?”
姬璿驚了:“父親?”
“朕在叫你女兒。”雲天穹臉一黑,有身份加持,說話向來放肆慣了,也沒什麼避諱:“她多大,你多大?怎麼叫什麼你都敢應呢?”
“你還能算是小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