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死我了,這老東西還用得上雲南白藥?都活了40多歲了,也該埋了。幾大桶白藥?縣寵物醫院牛逼還是你牛逼?你這小醫院也太奇葩了。”
鐘意側眼看去,隻見門口處進來個穿著花襯衫帶著大金鏈子的中年人,明明陽光不烈,偏要帶隻墨鏡。
鐘意:……優秀,管一條天狗叫老東西。
“秦秦!”老伯見到兒子叫道,“你不要亂說!你回來乾嘛?”
那人撇了撇嘴。
“昨天晚上就回來了,去老四家打麻將。還不是被你給氣回來的?!老東西,我給你錢,不是為了讓你亂花!”花襯衫大搖大擺往裡走。
花襯衫步步相逼的,踩斷一棵毛地黃。植物的汁水瞬間從斷莖處湧了出來。
秦伯立刻起身,佝僂的身體擋在他前麵:“秦秦,你怎麼能這樣?”
鐘意站起身來:“這樣,咱們先說救狗的事。你說你是縣寵物醫院的,應該很厲害了。可是小黃明顯看上去不對勁,你用你的方式來處理,我再用我的方式來處理,咱們看誰有效果,不就可以了。”
花襯衫一臉狐疑地進了門,很不客氣地拿起聽診器,在小狗身上聽了一通。又把它懟在B超機下看了看。
“沒有問題!”花襯衫非常確鑿。“隻是耳朵位置有點毛囊炎,它就是作!想要人心疼。”
鐘意鎮定著打開醫藥箱,拿出一瓶雲南白藥。倒在手心。這本是很苦的藥,小黃卻大口大口吃了起來,還舒服得哼唧。
他也把小黃放到了B超機下,用手點著屏幕說:“喉管位置、食道、均有一定程度的出血,且是舊傷又裂開的,不過還好恢複,隻要多吃雲南白藥就好了。”
花襯衫:???“什麼也看不到。”
他們實在太鬨騰了,導致外麵圍了一圈人。有個鐘意的老顧客大聲講:“你看不到就對了!這可是鐘神醫!就算同一個B超,有的醫生如霧裡看花,有的卻看得清清晰晰。我家貓懷孕,誰都看不出來,也還是鐘醫生看出來的。”
花襯衫:……這都是什麼和什麼?
鐘意放下小狗。不疾不徐地走出房間。沐上晨陽後,一身藏青色長衫籠上毛茸茸的光,像格外多出一件外套。
“好,小狗的事情說完了,現在我們來算另外一筆賬。”鐘意笑了。
鐘意笑起來時自是好看的。彎彎的眼睛,透明的瞳仁見光見亮,心無掛礙的模樣,有稚子的靈氣。
“你,你笑什麼?”花襯衫被這笑容弄的一愣,憤憤道,“你不要訛我。”
“你張嘴一個老東西,閉嘴一個老東西,秦伯大度,縱容著你,但我這宅子不能縱容。”鐘意用輕快的語言說著冷酷的事,“你聽說過吧,我這可是鬼宅啊,在這裡麵住得妖怪動輒上千歲,你這麼不尊老,不怕遭報應嗎?”
“胡言亂語!”花襯衫才不信。現在這年輕人以為一兩句話就能把人唬到嗎。
“你試試看,看還能走動路嗎?”鐘意瞥了他一眼,從前台處拿過一把小扇子,從從容容地給自己扇扇風,像看好戲般瞧著這邊。
“你瞎說什麼你個破醫生……”花襯衫抬腿。
可下一秒,他滯在原處,原本囂張的聲音少了半截氣力,“怎……怎麼回事?”
花襯衫的兩條腿就像杵在地麵上,動也不得,彎也不得,急於掙脫,上身胡亂扭起來,跟著了魔一樣滑稽。偏偏人還又哭又喊的,墨鏡甩到一邊。
秦伯也是一愣:“鐘醫生……這?!”
年輕人看了秦伯一眼,示意他不要著急。
從鐘意的視角看去。
巨大天狗原身蹲踞在花襯衫旁邊,牙齒緊緊咬著他的破洞褲腿。
涎水從可怖的嘴角流下來,血色的瞳仁狠狠瞪著他,熱騰騰的哈氣足以把人灼傷。
好殘暴哦。
從花襯衫進屋子的第一刻起,天狗就往秦伯兒子身上撲了,但妖怪有妖怪的規矩,人不能見妖,天狗也不能肆意妄為。但這人實在也太過分。鐘意配合著它,演了這樣一出戲。
可以說,原本隻有天狗也能把他嚇一跳,但配合上鐘意的故作玄虛,恫嚇效果才能加持到最大。
“還要管人叫老東西嗎?”鐘意搖著扇子。
“你這醫院是怎麼回事,我跟老頭的事關你屁事——”花襯衫不信邪,還在嘴硬。
噗通一聲,花襯衫直接被一股巨力墜落,扯在地上摔了個狗啃泥!爬起來時,牙摔掉一顆,臉頰也被磕腫。
他捂著臉嗷嗷叫出聲來。
“不要在我的醫院裡說‘老’這個字,”此時鐘意的表情,跟剛才的玩笑毫不相關了。他一字一頓,每一字像淬著冰,“在我的醫院,兒子就要管父親叫爸爸。”
“爸,救我啊爸!”花襯衫乾嚎道,嗓子都快喊破了。
秦伯搖了搖頭。
吵鬨聲太大,這邊早已圍了一群人。
“謔,秦秦嘛這不是,好久沒見,咋成這樣了?”
“不孝順!嘿!二十年前去縣寵物醫院,掙了大錢,每月就給他老漢一點點生活費,買肉都不夠!”
“是嗎?喲,我還聽秦伯說他做大生意呢,這什麼兒子呀。”
“聽說秦伯有次自己在家低血糖暈倒了,還是小黃撥了個電話救了命,就這兒子,還醫生呢,連狗也不如!”
“妖怪都嫌的兒子,你看他這不撞了邪啦,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鐘醫生,是個高人啊!”
“對對,誰說的,他來這個破鬼宅開醫院會被嚇跑的?其實是有幾分本事啊!”
不知道什麼時候,花襯衫褲腿上那股子力氣被卸下了。社會人一屁股坐倒在泥地上,手腳並用地往外爬。
“哎雲南白藥十桶八千塊錢,記得打到秦伯賬上!以後不尊老,會遭報應的!”鐘意對著他遙遙地喊。
也不知道白澤先生什麼時候出現在這裡的,默不作聲地倚在門邊,長腿一屈一立,抱著胸,神情淡淡的。
“秦伯,”他忽然也叫了聲,聲音低沉。老伯一怔,抱著狗旋過了身,不明白大經濟學家怎麼來了。白澤起了身,走向他。
“這狗養了四十多年了,它就是偷懶,想跟著你吃吃喝喝。辛苦你了。”他奇奇怪怪地說了這麼一句話。
“不過它還是忠實的。以後的日子也拜托你了。”他盯著狗,交代道。
這一幕,驀的讓鐘意憶起那個似乎發生在昨天的雨夜。夢一樣的場景,斜風細雨裡,大妖怪邁著從容的步伐走進他的院落,威風凜凜,氣焰囂張但又被收斂著。眼神也大概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