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海寵物醫院西側,有個倉庫。此時倉庫木門搖搖晃晃,裡麵發出“嘩啦嘩啦”一陣動靜,過會兒,又是“嘩啦嘩啦”一陣。
哪怕是隔十幾米的街上,都能聽見醫院裡麵珠寶玉石墜落的聲音,惹人遐想。
鐘意看到街道辦乾事小崔站在門口,墊著腳向裡頭望。
“不好意思,裡麵有小貓亂抓,可能碰翻了什麼東西。”他解釋道。
小崔納悶:“寵物醫療器械?還有寶石做的嗎?你聽這聲音,跟翡翠撞擊一模一樣。”
“貓玉石保健床的動靜。”鐘意不動聲色地胡編亂造。
快步走進醫院,“鐺”一聲反鎖大門,鐘意扭開倉庫門,震耳欲聾的“嘩啦啦啦”足足持續30秒。
室童手舉著個平板,播放著春米市嬰兒夜哭的視頻,站在倉庫最高的箱子上,一臉懵地看著表情如大難臨頭般的鐘意。
在他麵前的是個類似金字塔結構的寶石堆。底層墊著大量藍寶石,像熠熠奪目的湖泊。再往上,估計因為貔貅君短時間內大量哭泣,淚水被哭淡了,轉成為一層透亮翡翠。金字塔尖尖的部分暖白如玉,顆顆橢圓明淨,晶凍淬煉。
貔貅君的四隻肥嘟嘟麟腳戳在那玉山包外頭,隨著哭泣一顫一顫,上氣不接下氣。
它又嗷了一聲,這回,從頂上冒出一堆蛋白石。
“快!快關上視頻!”鐘意疾步往裡走,先被這一地滑溜溜的石頭絆倒了,臉磕在金字塔山上,白皙的皮膚印出一大坨紅色。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有一點點體會到掃晴娘的難處:如果貔貅君動不動就吐錢產寶貝的話,那洞府的確塞不下啊,可能睜開眼睛,枕頭邊就有硌呼呼的珠寶啊!
鐘意把貔貅君從金字塔堆裡挖出來,往它嘴裡堵上了個奶嘴。單手揉著臉上的紅印子,道:“室童,你在乾什麼?不怕我扣績效嗎?”
室童很正經:“院長,我正是怕本月業績不夠,才讓它這樣哭的,你這陣子花錢太多,就像做公益一樣了。”
“以後不許讓客戶哭業績!再窮不讓客戶哭!”鐘意下令。
他又是給掃晴娘打電話,掃晴娘竟然完全不在乎:“哭就哭去吧,哎呀煩死了。你們還想帶他去春米市?去吧去吧,你們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幫你們搞搞科研是應該的。我忙著生小掃帚呢!
手機一歪,錄到掃晴娘邊上圍了一群同族人,正給她加油鼓勁:“哎呀哎呀,看見掃帚把了,再加把力!”
鐘意鼓勵一番,掛斷電話。
夜涼如水,寶石璀璨。院長拿出了個麻布袋子,往裡麵塞了一大堆寶石,為了怕摩擦產生劃痕,用一些乾草填充上。還塞進去鯤之前吐出來的那顆晶亮珠子。
昨天,他問白澤關於妖怪紅娘的事,白先生都沒有理他。
白先生應該還在纏綿病榻中,這體質也太差了,鐘意想。
雖然覺得妖王什麼也不缺,但還是送一些禮物吧,叫贔屭物流送去。
幾個鐘頭後,巨大的龜殼扛著一麻袋亮晶晶的珠子和一鍋噴香的燉老母雞,消失在清平鎮的無人街道上。
鐘意又回想起自己在鯤肚子裡做的那個夢,他想來想去,越想越覺得荒謬。那個夢好逼真啊,可救自己的虎斑貓怎麼會是白先生呢?白先生根本不可能那麼可愛的,還會伸小舌頭。呃,白先生伸小舌頭?可真讓人毛骨悚然!一定是自己腦洞開大了。
他走進屋裡,蒙上貔貅君的眼睛,放到臥室搖籃裡,才靜音點開春米市的娃娃哭新聞視頻。
*
春米市是一座二線城市,熱熱鬨鬨,人口繁多。這座城市又以豐富的夜生活為特色。
可如今,夜來了,這繁華的街道上連個撿垃圾的流浪漢都沒有。商場和店鋪自覺打烊,街燈關閉。這是為了給正在遭難的全市小朋友們提供純黑的、純安靜的睡眠環境。
如果說春米市建立在荒郊野嶺,都會有人信。
淒淒一陣風吹過街道地麵,掀起兩三張不知從哪掉落的紙。每張紙上,都手寫了這首詩:
天皇皇,地皇皇。
我家有個夜哭郎。
往來君子念一遍,
一覺睡到大天亮。
家中神明瞧得見,
娃娃天天睡得香。
無論是電線杆還是街邊的牆壁,又或者公交牌廣告,到處被張張紙貼得滿滿當當。每一張都用不同的字跡,寫下這同一首詩。有的紙貼了許久,泛黃薄脆,有的紙是新的,上麵墨跡還未乾涸。
層層疊疊的夜哭郎詩歌像魚鱗一樣覆蓋了城市的角角落落……
專家一本正經解釋道:“我們懷疑是城市的水質問題,導致了媽媽母乳出現問題,從而導致孩子們的夜哭問題。”
桂苗的媽媽,也就是孩子熊靜的姥姥“啪”得關掉電視,抑鬱道:“淨瞎說……我們孩子最近都在喝奶粉!”
第二日。
“我回來啦!”桂苗在屋外敲敲門。熊靜她姥姥開門,看到外麵是孩子媽,驚喜地迎進來。
女兒自從變成了氣象功臣,街坊四鄰都覺得有麵子,心說孩子以後肯定忙,沒想到這就回來了。
桂苗偏了偏身子,跟人介紹:“媽,這是……我朋友,鐘醫生,他抱著的是他的寵物,沒事哈,蠻乖的。”
熊靜她姥姥本來覺得這個眉清目秀的年輕男孩子莫名其妙的,還抱了個奇怪東西,用繈褓裹得嚴嚴實實。一聽說是醫生,笑容立刻寫到臉上,趕緊給人家倒水:“鐘醫生來了就好,現在我們這邊,特彆缺好醫生。”
桂苗仔細端詳她:“哎呀,你看你的眼睛,都快成熊貓眼了!”
熊靜她姥姥:“全市人民都有熊貓眼,待會兒你出門看看。”
孩子姥姥講,這幾天,一到半夜十二點,整個城市就像打開了一個莫名的開關:“嗚哇嗚哇嗚哇……”從各大小區、各個區民樓到各個幼兒托管宿舍,傳來此起彼伏的哭叫。小孩子肺活量極大,聲音穿透力很強。哪個地方都會有小孩子。他們這麼一口氣哭起來,一個又一個的,弄得整座城市的人都睡不著覺。
桂苗的娃娃熊靜,來到姥姥家後第三天就加入了夜哭大軍的首次集體大哭。孩子從那時起連著夜哭了一星期,他們這一家人,屬小朋友的眼圈最黑。
鐘意看了一眼,小娃娃已經睡著了,眼周黑得像塗上了一圈眼影。
“我爸呢?”桂苗問。
熊靜姥姥:“上公園了,他們老頭子都聚在一起抄詩呢!”
桂苗:“這麼有雅興?”
熊靜姥姥:“雅興個什麼啊!都在一起抄那個夜哭郎的詩啊,不知道從哪聽來的辦法,說是每天抄上三百篇,貼在大街上,這麼弄一個月,孩子就不會哭了!”
正說到這裡,門口傳來一句大聲責罵:“有的孩子爺爺簡直是不配做爺爺!自己抄不完的詩,竟然還要偷彆人的,寫上自己孩子名字!”
桂苗喊了一句:“爸!”
熊靜姥爺這才發現女兒回來了,家裡還來了客人,一下子換了副表情,又和顏悅色起來。
桂苗問剛才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