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一落。他聽到一句輕笑:
“沒錯,不過,這次我不需要問,因為我全能看到了。”
鐘意還沒來得及思考這是什麼意思,就感覺到雙膝一軟,跪坐在地上了。其他人驚愕地扶住他。
他感覺自己的腦海中卷起一個巨大的漩渦,掀起恢弘磅礴的海嘯,蜃妖正在他的意識裡翻找答案。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對於其他人來說可能隻有三四秒,但是對於他來說卻像是半日光陰,足以讓他精疲力竭。
眾人仰頭,看到山頂那水幕電影上出現鐘意的身影。
年輕的醫生,走在寂靜的夜裡,影子被月光照得很長。他拖著一隻碩大的行李箱,長街空無一人,四處房門緊閉。
“孤獨。鐘意之懼怕。”水幕上打出一行字。
雖然把秘密亮出來鞭屍,可鐘意毫無窘迫心情。他隻看一眼,便覺得頭痛難耐。
那是他被愛寵醫院炒掉,從帝都離開的日子。
所有的寵物醫院都拒絕他的簡曆,他這個發生過過醫療事故的問題醫生。
他在去往清平鎮的路上,心想,為什麼自己總會孑然一身啊。他望望身後的空落落影子,很想要一個溫暖的懷抱,哪怕有人抓一抓他的手,都是可以的。
水幕上。那個鐘意走累了,卻找不到一處歇腳的地方。路邊沒有凳子。
於是他蹲下身來,抱了自己一小會兒,又繼續向前走,地上有幾顆水珠洇濕地麵的痕跡。
曾明亮很是驚訝,室童也覺得不可思議,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院長這副樣子。
鐘意咬緊牙關,看這種奇怪的電影竟然還會放大他的情緒。他現在就覺得渾身發冷,再也不會擁有希望。比那天劇烈十倍的痛苦落在他的心臟上。
他不想看下去,可是意識深海逼迫他睜開眼睛,繼續往下看。
“鐘意之貪念。”水幕上又打出另一行字。
仍是深夜裡的鐘意,繼續向前走著,來到一個小院子裡。
那院子裡竟然亮著橘色的燈,燈下有一張花瓣形狀的石桌。有一隻小小的虎斑貓在桌上等他回家,它衝鐘意咪嗚叫,露出了粉嫩的小舌頭,好可愛的。
原本一臉淚水的鐘意奔了過去,他驚喜地叫起來。
虎斑貓跳到他的懷裡,一張肉餅臉可勁兒地蹭著鐘意的脖子。
曾明亮:“小風?”
正在克製自己情緒的鐘意緩緩搖頭:“不,這不是小風。”
水幕上的鐘意好高興的。他說:“是你啊,你還活著啊。真好。我都等你二十多年啦!”
鐘意放下行李箱,擦了擦臉上的淚:“還好你在。你來做我的家人,好不好?”
小貓吻吻他的額頭,咪嗚咪嗚地輕聲撒嬌。
跳到桌子上,叼上來一張紙巾,幫鐘意擦乾淨臉上的濕漉漉。
鐘意又把它揉到了自己的懷裡。他說:“好啦好啦,我們一輩子不分開,可以嗎?”
山上的鐘意眼睛不錯地盯著這幕場景。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或者是蜃妖的實力太為強大了。
他的心臟處升起巨大的酸澀,讓他五臟六腑都為之疼痛的期待,想要卻得不到、又或者說不敢去爭取的願望。
鐘意想,是不是還是中招了,今天是不是要交代在這裡了啊,蜃妖真的控製住我的想法了啊。
他盯著自己抱著虎斑貓咯咯笑的場景,這麼快樂而溫暖的場景。
心想如果他以後不能和它在一起的話,他可能會瘋掉吧。
以後會被這種恐怖的感覺控製嗎?
會像那個拖著石頭走路的旅人一樣,一直走一直走,身上的枷鎖沉重不堪,隻為等待著一顆拿不到的寶石嗎?
“白澤。”
他念著虎斑貓的名字,在這種從來沒有過的疼痛和期待裡茫然無措。
想念如有十倍,他連指尖都在顫抖。
“白澤。”
鐘意閉上眼睛,無意識張開嘴巴去咬食指的根部,和小貓留下的牙印重合。
他想這樣會不會讓自己好受一點。
四周狂風大作,比山頂水霧初泛起之時還要猛。顆顆雨珠被風卷動,啪嗒啪嗒砸在山路上、砸在樹梢上。
烏雲層層織起,如被覆蓋這個世界。雷聲貫耳,四麵八方砸下光芒的裂縫,宛若一場龐大的雷劫。
“白澤。”鐘意終於崩潰了,哭出了聲。
仿佛是回應他。
一聲震耳欲聾的虎嘯掃蕩而來,蓋過風聲,蓋過雷音。
耀眼的白光,撕裂烏雲帶來的陰沉,那種明亮也似有重量,劈頭蓋臉地壓了過來。
從天到地,明亮純白的一片。
鐘意一怔。
從那光芒深處走來一頭猛虎。
它每一爪落地,都能帶來山的戰栗,走到鐘意麵前,抬起爪爪,幻化成人類的手。骨骼勻稱有力,捏著一張柔軟的紙巾。
“彆哭。”他說。
“我都看到啦。”白先生看著他的眼睛。
“有那麼難實現嗎?”
“你靈魂級彆的貪念。”
“好簡單的。”
白先生揉揉他的頭發。
鐘意怔怔地流著淚,看到白先生微微笑著。
“是我瘋了嗎?是我太想看見您,所以瘋了嗎?”
白澤摟過鐘意。把他哭得一塌糊塗的臉按過來,靠在自己矜貴整潔的西裝上。
很輕柔地說:
“我會是你的家人。好嗎?你怎麼不早點說啊。”
山頂上雨勢大增,劈啪聲音裡。
水幕電影上出現一行字。
“白澤之貪念。”
在輕輕拍拍鐘意的後背時,白澤輕蔑地對著山頂笑笑。
“蜃妖,千年過去了,你仍然隻會這種伎倆,一點新意都沒有。”
白澤兩隻手微微鬆開,又捂住鐘意的眼睛。
“這是你現在不能看的。”
曾明亮從善如流地把室童叫過來,捂住小朋友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