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窩裡橫”才對吧,燕景行心想。
見春藻她心裡有數,他也不再多說,揮手和她告彆。
“再見。”
“嗯,學校見。”
這天晚上,燕景行做了一個漫長又奇怪的夢。
他因為回來得晚,被叔叔盤問了好一陣,再加上今天的經曆又是豐富到讓人瞠目結舌的一天,睡覺前免不了思緒紛亂、胡思亂想;睡著後做上幾個夢也不稀奇。
自從和季春藻相遇以來的每一天,他都感到前所未有的新奇。
話雖如此,這天晚上的夢,絕對是有生以來最奇怪的一個——
……
從燕景行在夢中睜開眼睛的第一刻開始,就被眼前的大場麵所震驚:
一個巨大的白色人影,正靜靜地屹立在他麵前。
“他”背對著自己,穿著宇航服身軀仿佛要穿破穹頂那樣無限高大地往上延伸。
這……究竟有多高?
簡直比他見過的任何一幢樓房都要高大,一百米、還是兩百米……甚至五百米以上?
燕景行站在這位頂天立地的巨人腳下,抬起頭來儘力仰望,卻依舊看不清楚腦袋,隻能見到一道如夜幕般漆黑的圓弧。
……奇怪,怎麼比電影院遇見的那個時候還要大了?
但畢竟是在做夢,倒也正常,他在心中安慰自己。
是的,燕景行在睜開眼的第一時間,就意識到自己身處夢境之中。
因為,地球上不可能有這樣的風景——
一望無際的廣袤平原,如怪獸脊骨般起伏的山巒,灰暗的霧氣在天與地之間繚繞。
極目遠眺,遠處是如烏鴉群聚般的黑沉沉的烏雲;而雲團之中,鮮紅色的閃電正在四處亂竄,留下一道道流血般的枝杈痕跡。
巨人站在這無垠的世界中央,他張開雙臂,仿佛是在為底下那個微不足道的小人遮風擋雨。
燕景行意識到,他現在終於有機會和對方一對一地好好交流了。
“你有話要對我說,是嗎?”
這是他最想問的那個問題,也不管對方究竟聽不聽得到,燕景行仰著腦袋大喊。
“我想找到你——”
他一邊說,一邊伸出手,想要觸碰到巨人的腳跟。
但燕景行很快就停下了動作。
一道漣漪在空中綻放,一圈圈擴散開來。他的手指被一堵無形的牆擋住,分隔開了兩個世界。
“……不能過去嗎。”
燕景行盯著那麵牆,發現它就好像一麵鏡子,映照出原本不在這裡的景象。
鏡子上的倒影起初還很模糊,當他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努力瞪大眼睛觀看的時候,鏡麵上的影子開始變得越來越豐富,並且連貫成一段段奇異的影像——
一道不斷盤旋向上,儘頭仿佛無窮無儘的階梯,被黑暗所吞噬;而在這個唯有向上和向下的世界中,一個有著濃密長發的女性正舉著手中的燭台,微微驅散周圍的黑暗,一步步向樓梯上方走去。
這個女人是——
“春藻……”
燕景行驚訝地喃喃自語。
的確是熟悉的身影,可是鏡麵中的女人,身材明顯比現在的季春藻更加成熟,個子變得高挑,頭發長到幾乎要垂至地麵。
同時,一身白袍漫步行走的她,雖然看不清正臉,隻能瞥見嘴角浮現的笑容,但整個人都有種捉摸不透、神秘莫測的感覺,和今天才見過的那個天真的小姑娘迥然相異……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女人身後龐大的暗影如有實質般流動,在昏暗的光線中變幻出無數各式各樣宛如魔獸般的猙獰樣貌,然而它們都沒有要傷害走在前方的女人的意思,反而乖巧地跟隨在她身後,像一群忠誠的侍衛或是寵物。
“真的是春藻……?”
他感到困惑的同時,鏡子上的畫麵已經變了。
有著一頭瀟灑黑色長發的女人,正托著下巴、翹著二郎腿,態度慵懶地坐在高高的椅子上。
她眼簾低垂,像是在假寐。
女人所在的地方是一處巨大的廳堂,空空蕩蕩;隻有那張椅子擺放在最高處,如同屹立於虛空之上的王座。
這個人相對陌生一點,但他還是很快認出來了,畢竟同樣是今天才見過的人……
“呃,大隊長同學?”
同樣像是她長大後的樣子。
好怪。
燕景行摸了摸下巴。
如果說夢見春藻,他還勉強覺得有道理,可他和謝玉芝真的不熟啊?兩人才說過幾句話……
這個時候,他從畫麵上聽見了山崩海嘯的呼喊,充斥著狂熱、不似人類的嘶喊與吼叫——儘管廳堂裡空無一物,可廳堂外卻似乎集結起了一支無數未知生物組成的軍團,整個廳堂都在這浪潮中顫抖。
終於,像是被人吵醒了一場好夢,王座上的女人不滿地蹙起纖細的眉毛,睜開寒星般的瞳孔。
然後——
她微微睜大了眼睛。
“咦?”
燕景行下意識地往後倒退了一步。
女人的目光灼灼,刹那間跨越天塹般的時空溝壑,落在自己身上……
“她在看我?”
他沒來由地感到一陣慌張,下意識地想要移開視線,結果卻發現第一幅畫麵上的“季春藻”突然停下了腳步,同樣轉過頭來,朝自己的方向看過來。
“……!”
古怪的感覺隻持續了短暫的瞬間,燕景行眼中的畫麵正在迅速遠離,他的視野就像被人拖著衣領往後飛拽,畫幅變得更為寬闊,而事物的比例則越來越小——
畫麵最後定格。
燕景行看到了一座在荒野之上高高聳立的黑塔。
無論是漫長的樓梯、還是巨大的廳堂,全都在這座高塔之中;
塔上有一道明亮的光柱,定時旋轉一周;光芒穿透黑壓壓的天空,就像一隻昏黃色的眼睛。
“就在那裡嗎……”
燕景行的目光終於從畫麵上移開,然後他驚訝地發現,麵前的巨人不知何時消失不見了,再轉眼一看,發現“他”縮小到正常人的體型。
沉默的宇航員緩緩舉起手臂,“他”所指的方向,正是畫麵上的黑塔。
“你想讓我去這個地方?那裡到底有什麼?我剛才看到的那些畫麵是什麼……”
他話還沒說完,眼前的世界便開始變幻扭曲,他意識到自己很快就要醒來,於是忍不住大喊:
“等等——!”
……
燕景行猛得睜開眼睛。
呼吸尚未平複,衣服已然被汗水浸透。
他起身瞧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天空是靛青色的,遠方的雲彩暗沉地流動著,而東方尚未破曉。
距離上學時間還早,但他卻無論如何都睡不著。他坐到涼風颼颼的窗前,開始為自己的未來計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