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沒睡好,剛剛睡著了,不好意思呀……咦,你們倆這是怎麼了?”
燕景行還是保持著那個托著下巴望向窗外的姿勢,而謝玉芝則正在整理自己的頭發,臉蛋殘留著淡淡的紅暈。
……
汽車停靠在路邊。
季春藻第一個推開車門跳下去。
坐在中間的謝玉芝猶豫了一下,雖然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也是一種方法,而且看燕景行的意思,他的確是這個意思。
但……
“等等。”
她在燕景行下車前,叫住他。
“剛才睡著了,不好意思。”
謝玉芝拿出一張手帕,細心地替他擦乾淨口水印子。
燕景行的表情看上去似乎感到驚訝,但他笑著說了一句“沒關係。”
在劉鐵的帶領下,幾個初中生們好奇地左顧右盼,在濕漉漉的街道上行走,和匆匆來往的熙攘人群擦肩而過。
石港村以前是白月鎮附近最大的一個漁村,漁民們出海捕魚打撈,距今已有幾百年的傳統,不過這幾年隨著近海養殖業的興起,地位逐漸下滑。
村子距離那個在東南沿海地帶很有名的天然深水港很近,所以隻要站到村頭的山上,就經常能看到巨大的貨輪在成群結隊的白鷗的陪伴下,於海麵上滑行。
村子還有好幾個專門的集市,用來販賣最新鮮的魚蝦蟹,空氣中到處彌漫著海鮮的腥氣,每天早上都會有來自附近菜市場的小販,以及開餐館和酒店的人前來進貨。
劉鐵帶著他們找到了一個牙齒漏風的老漁民,聽說他就是發現擱淺鯨魚的男人。
“往這邊來。”
對方笑嗬嗬地咧開嘴角,露出一口發黃的牙齒。
大家跟著他來到一棟船屋,屋門頂棚看上去都有些破舊,像是廢棄的房屋。一條用繩子係在木樁上的捕魚船在水麵上飄來蕩去。
“今天早上,我和我家小舅打算出海,結果在海灘上看見一條鯨魚。我們打了電話,本來是說要用船拖拽到海裡麵去,但等漁政船過來的時候,鯨魚就已經死了。”
“我們在死掉的鯨魚肚子上,看見了一道巨大的裂縫,那東西就是從裂縫裡麵拉出來的……”
“裂縫?”
謝玉芝注意到這個詞的用法有點奇怪。
“是傷口嗎?鯨魚被什麼東西劃傷了?”
老漁民摸了摸下巴的胡子,露出回憶的表情。
“其實我們也不知道那頭鯨魚是怎麼死的,隻見到它身上有道長滿了藤壺的口子,看起來不太像是傷口。”
“鯨魚呢?”
“還在海灘上呢,一群人在那邊圍著,說是有專家來了,正在檢查這頭鯨魚的死因。”
老漁民推開船屋的門,一個臉部輪廓和他看著有幾分相似的青年漁夫坐在椅子上,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樣。
在船屋正中央的地方,正躺著一具白色的“人”。
“真的是……宇航員。”
燕景行喃喃道。
“為什麼鯨魚肚子裡會有宇航員……不,這個問題先放在一邊,”謝玉芝的臉轉向老漁民,小臉嚴肅地問道,“裡麵是誰?我們得到的消息是,這是‘一具屍體’。”
“哦,那是我家小舅搞錯了,裡麵什麼都沒有。這小子向來不太靠譜……”
老漁民的話還沒說完,剛才還悶聲不吭的青年漁夫抬起頭來說道。
“不是,我真的看見宇航服動了一下!所以我才說裡麵有人,我還想著要怎麼救出他,沒想到脫下頭盔後,裡麵卻是空蕩蕩的。”
“那是你小子看錯了吧。”老漁民不以為意地說,“或者有啥寄生的小螃蟹小魚在裡頭蛄蛹,你就以為是有人在裡麵動彈。”
燕景行和季春藻兩人都盯著地上的宇航員,陷入到難以言喻的驚訝中,隻有謝玉芝還在提出問題。
“這宇航服是從哪來的?”
“是被人丟掉的吧。”劉鐵隨口回答。他顯然不明白這件宇航服對年輕人們而言意味著什麼,也不明白為什麼大小姐一聽說這個消息連學都不上了,非要跑過來湊熱鬨。
“從鯨魚肚子裡拽出一具宇航服”——雖然的確是個能在報紙上寫一筆的傳聞,但也就僅此而已了,並不值得人去在意。
“怎麼會有人丟掉宇航服?”
“不一定是真的‘宇航服’,應該是有人仿造的,當做收藏或者紀念品,後來不知道什麼原因丟棄到大海裡,然後隨波逐流被鯨魚吞進肚子裡了。”
這時候,老漁民湊過來,搓著臟兮兮的雙手笑嗬嗬地說道:
“我聽說有人已經打算把這東西買下來了。我是在彆人到來之前,就把這玩意兒偷偷拉回來了,你們覺得能賣多少?”
劉鐵望向謝玉芝,看到她朝自己點了點頭後,男人歎了口氣,拿出皮夾,抽出一疊紅票。
“我話說在前頭,這估計隻是普通的模型,不是真的宇航服,賣不了多少錢。”
“行,行,您看著給……”
……
燕景行沒有說話。
船屋內人們的交談聲,仿佛都離他很遠。
他隻是怔怔地看著躺在地上的白色人形。
不管彆人怎麼說,在他的眼中,這就是一具屍體,屬於一個早已死去的宇航員。
“他”的身上沾著泥水和海帶,死在深海之中、死在鯨魚的腹中,死在無人知曉的世界深處。
但是……為什麼呢?
宇航員難道不應該漂浮在太空中嗎?無垠的星空,未知的星球,那才是“他”該去的地方啊?
“景行,你怎麼了?”
身旁的小姑娘注意到了他的異樣,拉了拉他的袖子,小聲問道。
“不,沒什麼……”
燕景行捧住自己的額頭,對季春藻勉強笑了笑。
但就在這時——
他眼角的餘光,看到那個躺在地上的白色人影突然顫抖了一下。
“呃……?”
這是要詐屍?
燕景行扭過頭,看著渾身濕漉漉的宇航員慢慢地、一點點從地上爬起來。
男孩愕然張大了嘴巴。
複活的“他”僵硬地邁開步伐,旁若無人地從屋裡所有人中間經過,就這樣推開船屋的門走了出去。
燕景行深吸了一口氣。他在回過神來後,第一時間拔腿跟上了宇航員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