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能告訴她,自己的朋友們如今並不在她的身邊,甚至可能……壓根沒有來到這個地方。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季春藻環顧四周、觀察情況的同時,打算離開這裡。
腳下是凹凸不平的地麵,兩側同樣是凹凸不平的牆磚,縫隙裡是青泥。
往上方看,一道樓梯螺旋向上,儘頭消失在如水的黑暗裡;望下方看,則同樣是沒入黑暗的螺旋樓梯。
空間狹隘,光線昏黃。牆角處的金屬架上插著一根火把,火焰在安靜地燃燒,投落的影子在牆壁上不安分地跳動著。
季春藻一低頭,才發現自己沒有穿鞋子,赤裸的腳丫就這麼光光踩在地麵上。
在意識到這一點時,晶瑩小巧的腳趾下意識蜷縮了一下,柔軟的腳底傳來粗糲的觸感。
隻有些許微微的涼意,不是無法接受。
她歎了口氣,暫時不去理睬。
自己正身處在樓梯的甬道上,這裡……像是一座古堡,又或者是一座燈塔?
奇怪,為什麼我會想起“燈塔”?
季春藻總覺得很熟悉。
她首先想起來的,是第二次回到異星之上的冒險。她們借助素體的力量離開宮殿、跨越森林,在無垠的紅色荒野之上看到了一座與燈塔樣貌相似的裝置。
隨後,“燈塔”突然啟動,像是在向地球發出某種訊號,所以他們才趕緊趕回來。
更早的記憶慢慢浮現,隻剩下模糊的印象。在此之前,就有人提到過燈塔,所以她才會——
“啊,我想起來了……”
一切冒險的開端,就是景行他曾經的那個夢。
在夢中,他看見了未來長大後的自己和謝玉芝,並把這個夢的內容告訴給她們。
她還記得他說,大人版的謝玉芝是在宮殿裡,而她……就是在身處一座塔樓裡。
季春藻撫摸著自己的額頭,總覺得自己正身處在一場醒不過來的夢境裡。
她沉默佇立在原地。
又過了一會兒,她咬咬牙,從架子上拿下火把,沿著樓梯往上走。
……
她以為這一路上總歸會發生些事情,她記得景行對自己說過,夢中的她影子裡藏著無數妖魔古怪,所以她一路往上走的同時,還會忍不住扭頭瞧跟在自己背後的影子。
但事實是,這一路上什麼都沒發生。
沒有危險,沒有聲音,沒有遇見除了自己以外的生物,連老鼠蚊蟲都沒有,更不用說人。
她唯一能聽見的,隻有回蕩耳畔的腳步聲;唯一能看見的,隻有捧在手中微微搖曳的火光,和不斷往後的陰影。
樓梯漫無止境地往上延伸,看不到儘頭。
幸好,她感受不到寒冷、饑餓、疲憊或是彆的在現實中隨著時間推移產生的對生理上的負擔,仿佛一個沒有肉體的幽靈,在樓梯上安靜地遊蕩。
不止是對時間的感觸——是對外界所有的感覺,都在變得模糊。
就這樣,季春藻步履不停地往上邁步,過了不知道多久——一個晝夜,或是一個世紀後——她來到了樓梯終點的門前。
在看到這扇門的瞬間,季春藻內心湧現的情緒與其說是驚訝,不如說是恍惚。
“還真是一個人都沒有……什麼事都沒發生。”
小小的手掌貼在鐵門上。
然後,隻是稍微使勁,那門便慢慢地朝外側敞開了。
……
她來到了頂樓,卻沒有看見任何像是燈塔該有的東西,比如透鏡或者塔樓。
事實上,當季春藻扭頭往身後看,她驚訝地發現連背後的樓梯都跟著一起不見了。
——少女正身處在一大片風平浪靜的漆黑海麵之上,而隻要抬起頭,就能看到懸掛於夜空之上的巨大無匹的月輪,朝著大海灑落清輝,偶爾可瞥見粼粼波光。
除此以外,入眼可見之處全都是浩海無垠的黑色,讓她一時分不清自己是在海上,還是在宇宙中。
“我……我怎麼會飄在海上……我到底在哪裡?”
又應該往哪裡去?
她注定得不到答案。
短暫的呼吸過後,寂靜的世界被驟然間的異響所打破——伴隨著“轟隆隆”的恐怖響聲,一座巨塔自黑色海洋的下方鑽出,如同一條撞向月亮的獨角鯨。
季春藻驚訝地瞪大眼睛。
一股沒來由地本能攫取著她的身心,讓她意識到接下來會發生很不好的事情。
“不!”
她朝著空無一人的世界大喊。
但已經晚了。
塔沐浴在月輝之上,鑽出海麵後並未停歇,而是繼續在轟鳴聲的陪伴中螺旋向上,像是能無止境地拔高,直到最終——
頂破了月亮。
咣啷啷!
天地搖晃,轟鳴愈隆,如銀瓶乍破。
接下來是“嘩啦啦!”,看不到儘頭的鐵水般的漿狀物質從碎裂的月亮中湧了出來,接著像瀑布般垂落,傾瀉到黑暗無垠的海麵之上。
巨浪被掀起。
裹挾著霧氣般的黑、水漿般的銀,浪潮滾滾湧來,最終將浪花推到她的腳下,沒過了她雪白的腳丫。
水麵上,映照出了另一顆星球上的風景:
她的家鄉,被稱作白月鎮的地方,撞破月亮的塔最終卻是從毗鄰小鎮的海麵上升起,形成一根奇特的肉柱;無形的波紋以高柱為中心,伴隨著聲音擴散開來,數不儘的生命族群在這無聲的呐喊中,悄然發生著異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