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煦聞言,不由用古怪的眼光看著範正,明明他就是一介少年之身,主次醫家變法成功,一篇《少年大宋說》讓滿朝百官汗顏,如今卻主動否定少年。
範正正色道:“少年可以輕狂,然而卻不可狂妄,微臣之所以有今天,全賴有一個好父親,他刻板固執,然而卻縱容微臣胡鬨棄文從醫,他恪守禮法,麵對親上加親之害的時候,卻依然收集案例,為了兒子的邪方不惜和朝野為敵,他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屢次揚言要打斷微臣的腿,卻一次也沒有下手。…………”
範正說著說著,嘴角不由想著遠在亳州的父親,聽聞自己應召成為太醫的消息,定然會暴跳如雷,一邊揚言要打斷逆子的腿,一邊又讀著《少年大宋說》滿臉驕傲。
“範知府的確是一個好父親!”趙煦微微頷首,官宦之家除了蘇遁這個病秧子成為太醫生保命之外,其他的哪一個不是費儘心機的去當官,怎會容忍棄文從醫這種叛逆的行為。
範正話語一轉道:“而官家同樣也有一個好父親!”
“父皇!”趙煦聞言一震,眼窩一熱,不由想起那個在病榻之上,緊緊握著他的手不放的消瘦身影。
“先皇做得最正確的一件事情就是讓太皇太後臨朝聽政,而非向太後。”範正鄭重道。
趙煦頓時默然,他明白範正的意思,仁宗時期,太後劉娥並非仁宗的生母,以至於劉娥一直手握大權,至死未放,而向太後同樣不是他的生母,卻太皇太後卻是他的親祖母,這就多了一層緩和的關係。
範正繼續道:“據醫家研究,老者和孫輩之間有一種特殊的情感,名為隔代親。”
“隔代親?”趙煦不解道。
範正點了點頭道:“這種現象最常出現在祖輩親自撫養孫輩長大的家庭中。所謂含飴弄孫是也,據醫家研究發現,同樣的錯誤如果發生在兒子身上,和孫子身上,往往會有不一樣的責罰,甚至是截然相反的責罰,這就是隔代親的表現。”
趙煦微微頷首,曾幾何時,他也是經常纏繞在太皇太後身邊,然而隨著他登基為帝,太皇太後對他的管教越發的嚴格,再加上他已經到了親政的年齡,太皇太後卻並未還政,這讓二人之間的感情越發的疏遠。
“你剛才也說過,權力乃是世間最大的毒藥,前朝武則天親生母子尚且如此,就算隔代親恐怕也不能抵抗權力之毒。”趙煦反問道。
範正點了點頭道:“當然,隔代親雖然抵不了權力的誘惑,但是卻給官家提供了親政的機會,先皇托付太皇太後臨朝聽政,她的任務之一就是為大宋培養優秀下一代帝王。”
趙煦默默點頭,高太後雖然把持朝政,然而對他的教育卻極為嚴格,努力培養於他。
“而且仁宗和官家的所麵臨的形勢不同,仁宗時期,大宋弊端不顯,僅僅是腠理之疾,而如今大宋已經積貧積弱,無論是百姓還是開明的官員皆希望出現一個英明神武的帝王領導大宋走向富強,這就是官家的機會,強行親政。”範正再次語出驚人道。
“強行親政!你這是要陷朕於不仁不孝麼?”趙煦倒吸一口涼氣,震驚的看著範正,世人皆知範正愛出邪方,然而當他們真正麵對範正的時候,才知道範正的邪方有多邪門。
範正卻搖頭道:“家父屢次怒斥微臣為逆子,要大義滅親,然而微臣每做出一件壯舉,家父心中比誰都高興,蘇遁乃是蘇家廢材,蘇大學士難道真的不在意麼,如今蘇遁成就法醫之名,蘇大學士恐怕做夢都會笑醒。微臣和李清照私定終身,李大人惱羞成怒,然而當李清照一首首千古名篇現在李府外道中壁,成為名副其實天下第一才女,李大人難道不為之自傲麼?”
趙煦默然,
“作為子孫,伱可以叛逆,但是要孝順,你也可以桀驁不馴,但不能碌碌無為,民間亦如此,皇家更是如此。”範正昂然道。
趙煦若有所思。
“如果官家隻會坐享其成,等待太皇太後主動將還政,就算勵精圖治,也不過是一個守成之君,難以改變大宋現狀。”範正說道。
“如果官家英明神武,獲得滿朝眾臣和太皇太後盛讚和支持,主動親政,方可大有所為,官家認為如今的自己足以勝任帝王麼?”
“當然!”
趙煦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他整天夙興夜寐,一心想著振興大宋,變法圖強,難道還不足以勝任帝王麼?
“而微臣高呼變法醫家之時,尚有數十名同窗跟隨,而如今除了微臣,滿朝上下還有誰跟隨官家變法。”範正反問道。
“有!有…………。”趙煦想要舉出實例反駁,舉目四望,卻不由遍體生寒,他和太皇太後關係不好,滿朝文武皆唯高太後馬首是瞻,就連自己的身邊的貼身太監,他也不能百分之百確認完全效忠自己。
趙煦心中千轉百回,臉上一會氣憤不已,一會心灰意冷,一會浮現出不甘的神色。
範正繼續道:“當微臣麵對太醫令巢元封殺的時候,也是同樣的無力,天下醫者皆看衰中醫院,然而中醫院卻對症下方,給曲郎中買下開封宅子,向張幼娘許諾培養女醫,向呂老承諾養老,用中醫院未來的利益,換取三大名醫的支持,才一步步破解太醫令巢元的封殺。”
趙煦點頭,他就是看到範正變法醫家有成,這才將其奉為知己。
“而官家並非一無所有,皇位就是官家最大的後手,任何人皆知從龍之功會有多大的利益。隻要官家讓他們看見到機會,定然會有無數人猶如飛蛾撲火一般,站在官家這一邊。官家卻將最大的後手棄之不用,你一心隻想恢複新法,召回熙寧老臣,然而朝堂的位置一個蘿卜一個坑,每多一個熙寧老臣,朝堂之上就要有一個重臣失去權勢,試問朝堂上下誰願意失去權勢?”範正反問道。
範正之言振聾發聵,趙煦頓時猶如醍醐灌頂,此刻的他才真正意識到自己的處境,如同當初的王安石一樣,滿朝皆敵。”
“還請範太醫教朕!”趙煦誠心請教道。
範正回禮道:“微臣建議官家以史為鑒,以秦皇漢武唐宗宋祖為榜樣,一眾千古一帝中唯有唐太宗和官家的處境最為類似,不!官家更為幸運,不用承受玄武門之變的汙點,然而卻同樣麵對分裂的朝堂,而唐太宗卻能容下屢次獻策殺他的魏征,重用李建成手下的猛將,而官家若想親政,必須同樣彌合分裂的新舊兩黨,宣稱新法舊法均有失誤,應該消除偏見,調和矛盾,本中和而立政。”
趙煦聞言,眉頭一皺道:“如此一來就能平息新黨舊黨之爭?”
範正搖頭道:“當然不會,然而這卻能讓官家有機會親政,你要變成太皇太後的孝順孫子,變成朝堂所希望的君王,如同仁宗一樣仁義,又如同唐太宗一般英明神武,等你親政之後,你才能一展心中之誌。”
“掌中無刀,如何平天下!”範正一字一頓道。
“朕明白怎麼做了!”
趙煦心中一震,緩緩點頭道。
範正心中一歎道:“太皇太後對不起了,這是治療逆反心理的一劑猛藥,你要的理想型的孫子來了。”
正如範正所說,權力是一劑毒藥,然而這劑毒藥用得好,同樣可以藥到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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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