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聞聲,我昨天裝袋裡的那些畫呢?”
“啊這…”
謝聞聲撓撓頭,支支吾吾道:“我想著那些畫…拿出來興許要丟人,就沒帶…”
殷流蘇一巴掌扇他後腦勺:“殷殷今天要是落榜了,我要你把那些畫吃進去!”
“那我現在回去取還不行嗎。”
“來不及了。”
殷流蘇真是要被他氣死了。
這時,殷殷將田字格本從書包裡取出來,翻開其中一頁,上麵繪著一張許春花擺攤做雜糧煎餅的蠟筆畫。
畫中的女人神態寫實、栩栩如生,陽光照耀在她的臉上,色彩明暗交錯,極有層次感。
“早上隨手畫的,媽媽你看能用嗎。”
殷流蘇接過畫紙看了看。
雖然她也是美術的門外漢,但和牆上這些貼出來展示的卡通畫比起來,肯定要好很多。
“試試吧,如果他們需要了解特長,就拿這幅畫給他們看。”
謝聞聲瞅了眼那畫,說道:“你也彆抱太大的希望,這小丫頭壓根沒學過,隨便亂畫的,人家專業的美術老師一眼就能看出來。”
殷流蘇橫踢一腳給他踹過去,謝聞聲趕緊躲開。
“有你這樣當哥的嗎。”
“我…我還不是怕她被拒絕了、內心接受不了,提前打個預防針。”
殷殷望他一眼:“我連你這樣的蠢鍋鍋都能接受,還有什麼接受不了。”
“……”
很快,招生辦老師叫了他們進辦公室。
老師們先拿出了一套試卷、讓殷殷去隔壁的教室做。
謝聞聲和殷流蘇則坐在辦公桌前,和招生辦老師談話,了解情況。
負責招生的胡老師是一個三十來歲、留著絡腮胡的男人,他翻看著殷殷的簡曆資料,眉頭微微地皺著。
見他皺眉,謝聞聲和殷流蘇頓時緊張了起來。
“這女孩是你領養的孩子?”
“是的。”
“你現在住在葫蘆巷,那一片兒…都是有些年代的筒子樓啊。”
“呃…是,但房子是我們家的,房產證在資料袋裡。”說著,殷流蘇便要拿出來給他看。
胡老師擺了擺手:“這不重要,你是在披薩店工作,月薪多少?”
殷流蘇沉吟片刻,說道:“三千。”
謝聞聲連忙看向她,知道她肯定是拔高了薪資,正欲說話。殷流蘇立刻給他遞了個警告的眼風,讓他彆瞎開口。
而胡老師卻不是省油的燈。
這些年,他接觸了成千上萬的家長,隻消打量殷流蘇和謝聞聲一眼,便知道他們家的家庭情況了。
“是這樣的,你們了解我們嘉文私小的收費標準吧,普通學生一學期的學雜費一萬二,當然還不算生活費。”
殷流蘇咬咬牙:“了解的。”
“恕我直言,你們這樣的家庭,想要就讀我們嘉文私小,恐怕是有些勉強的。”
謝聞聲急了,立馬道:“錢不是問題,我們倆都能賺錢,肯定不會耽誤學費!”
“年輕人,錢要是這麼好賺的話,這世界上遍地都是富翁了,你說得倒輕鬆。”
殷流蘇將簡曆袋裡的田字本取出來翻開:“胡老師,您要不再看看我們孩子的其他資料,她繪畫非常不錯,很有天賦,而且…還會背唐詩。”
胡老師看也沒看田字本,隻說道:“每個家長都覺得自家孩子是獨一無二、天賦卓絕的,但事實上,我們這些教育工作者遇到的學生,一百個一千個裡…都出不了一個天才。”
謝聞聲是少年心性,聽到這話就按捺不住了。
自家小孩,自己能損能罵…卻無法容忍彆人說她半句不好。
殷流蘇用力按住了他的手,讓他忍耐。
“胡老師。”她臉上仍舊掛著勉強的笑容,好言道:“我們絕不會拖欠學費,這一點可以向您保證,如果您實在不放心,我甚至可以用房子向銀行抵押…”
“這倒不必,不是錢的事。”
“不是錢,那是什麼事。”謝聞聲明顯有些暴躁了。
胡老師悠悠地呷了一口茶:“即便你們能按時湊足學雜費,但我們學校常常組織學生和家長的互動活動,說白了,需要家長既有錢、又有時間。殷女士你作為單親母親,恐怕很難做到這一點。”
招生辦的胡老師明明白白地拒絕了殷流蘇和謝聞聲。
他們牽著殷殷走出了辦公室,謝聞聲一路罵罵咧咧:“這什麼破學校,鑽進錢眼裡了,如果老師都是這樣的人,能教出什麼好學生。小妹,咱們不稀罕讀這學校。”
“嗯!”殷殷用力點頭:“我都聽媽媽的。”
殷流蘇卻道:“私立小學就是這樣,不然他們的體育館、教室設備和師資力量從哪兒來。”
謝聞聲也知道,這麼好的學校肯定對家長是要有要求的。
“殷殷,沒事,以後哥哥肯定好好工作,念不成私立小學,哥哥以後讓你讀私立中學!”
“嗯!”
殷殷一點也不介意念什麼學校,隻要她能和媽媽和哥哥一直生活在一起,就是最幸福的事了。
走出校門,殷流蘇對謝聞聲道:“小哥,你帶妹妹先回去,我還有點事。”
“你要做什麼?”
“我去披薩店。”
謝聞聲點了點頭,沒有多想,帶著殷殷離開了嘉文私立小學。
殷流蘇見他們走遠了,重新折返回了學校,神色凝重地漫步在綠茵道上。
終於,好似下定了決心一般,她摸出小靈通裡存儲的哥哥殷瑾瑜的電話。
上次遊樂場偶遇之後,殷瑾瑜固執地要她留下電話。
殷流蘇沒把號碼給他,他便讓她存了他的手機號,以備不時之需。
若非萬不得已,殷流蘇真的不想求殷家任何一個人幫忙。
但…但她已經是殷殷的媽媽了,事關女兒的前途,她想讓她接受最好的教育,彌補自己童年的缺失。
殷流蘇咬了咬牙,撥通了殷瑾瑜的號碼。
很快,電話裡傳來少年低沉有磁性的嗓音:“您好,請問是哪位?”
殷流蘇站在樹下,嗓子裡像是含了棗似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當年離家的場景曆曆在目,她曾經痛徹心扉地對父親發誓,走了以後一切靠自己,永遠不會再回殷家。
長久的沉默之後,電話裡,少年克製著激動的情緒,溫柔地問道——
“蘇蘇,有什麼哥哥能幫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