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天子放她和萬木春出宮。
年輕天子神采飛揚,問萬木春想要什麼賞賜。萬木春卻搖了搖頭,他什麼也不要。
朱楚淮一愣,問他,你真的不要?
不為名利錢財而來,那麼,他揭榜是為了什麼?
萬木春道,草民隻願陛下和小皇子笑口常開。
年輕天子莞爾,不再強求。
他看了一眼薑映真,說道,萬大夫,這名藥童聰慧機敏,許是將來能承先生衣缽。
萬木春淡淡一笑,沒有謙虛,草民也覺得。
年輕天子訝然,隨即爽朗一笑,不免對薑映真又多看了幾眼。
朱楚淮命人派了一輛馬車,送兩人回至京郊。
晚上,萬木春喝了桂花酒,隻是說自己那位舊交已實現了年少的壯誌。
薑映真想到了那日的李太醫。
興許,他就是萬木春的舊友。
萬木春平時寡言少語,沾了酒,難得透露了這位故交的平生。
兩家本是近鄰,奈何李竹山膽小怕事,起初學醫,總會暈血。
大夫治病救人,死生無畏,哪有怕血的道理?
薑映真一聽,不禁覺得有趣。
故交重逢,是件喜事。
薑映真卻覺得,萬木春似乎未有之前的欣喜,反而有一股淡淡的失望。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萬木春依舊坐館看病。
治了小皇子,可是一塊金子招牌,霎時間,回春堂風光無兩。
沒幾日,清早門外忽地一陣喧嘩。
藥館還未開門,薑映真雙眼惺忪,詫異道,京中熱鬨,是不是要唱戲了?”
之前,她去遠福門,聽到幾人閒聊,說是一家酒樓為了添喜,特地請了戲班子鎮場。
萬木春臉色一變,將少女推到了後院,“薛姑娘,我突然想起來,郊外有一條河,河邊生了草,有一戶人家生了病,你先替我去看一看路。”
薑映真眸色不解,“啊?現在就去嗎?”
“彆管那麼多。”萬木春推了她,語氣強硬,塞給她一封單薄的冊本,“既是唱戲,你若從前門出去,萬一人多受傷了怎麼辦?”
少女眸色欽佩,看也沒看,直接將冊本斂入窄袖,她笑道,“還是萬郎中考慮周全。”
萬木春眸色冷淡,直視她,“薛姑娘,以後,你要保護好自己。”
薑映真蹙了蹙眉,不知道萬木春為何要這樣說。
後院沒門,隻有一個洞。
薑映真雖不解,卻也聽話地爬了出去。
嗬,她還是第一次鑽狗洞呢。
郊外的河,又長又遠,中午三刻,少女才慢慢走了回來。
萬木春騙她,京郊河邊是有一戶人家。可人家卻不是看病的,那家的婦人耳聰,少女與她說了半天,卻沒有明白彼此。
少女雙腳酸澀,想要回去好好抱怨一番。
可是,入目的卻是另一副景象。
狹小的藥堂,成了一片廢墟。
藥草,櫃台,旌旗,已被一場烈火焚燒殆儘。
黑漆漆一團,看不清楚原本模樣。
矮牆邊,墜落了幾枝燒成黑炭的木,餘火嫋嫋。
門前擠滿了看熱鬨的百姓。
“嗬嗬,我就說嘛,什麼外鄉名醫,全是騙人的。”五米之外便能聽到一股尖銳的男聲。
“他的藥價,是京中最便宜的,也確實治好了我的病呢。”一位婦人挽著孩童,忍不住為其說情。
褐褂男子不屑一顧,睨了一眼婦人,“那又如何?不過是為了造勢。他欺騙天子,可是洗不了的。”
婦人抱緊孩子,不再言語,望著斷壁殘垣,眸中卻流露幾絲悲哀神色。
“不自量力,真以為自己是大羅神仙?耍花招竟到了天子麵前?”
“找死!”一群人附和。
“這下子,孤身一人,說給他收屍?”
“唉,不是還有一名水靈靈的姑娘嗎?”幾名狂徒扯嘴一咧,細眼眯成了一條縫,眸中色迷迷地不懷好意。
往日熙熙攘攘的藥堂,頃刻間,成了不毛之地。
此般醜聞,京中沸沸揚揚。
全京城都知道,京郊的那個騙子,醫術粗劣,差點兒害死了小皇子。
生性溫雅的天子大發雷霆,他處死了庸醫,一把火燒了藥堂。
薑映真手腳冰涼,為了不被人發現,她在臉上抹了灰,披頭散發,弄得渾身臟兮兮的。
少女走在街上,行人冷眼橫掃,掩麵避之不及。
突如其來的一切,就像一場夢境。
萬木春怎麼會惹怒天子呢?
現在,隻有她一個人了。
秋風吹乾了麵上的淚,薑映真心如刀割。
都是她的錯!